雾里见长阳(36)
“我不管谁对谁错,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以后再发生类似事件,都记大过。”
宋思阳知道自己讨不回公道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没什么公平可言——人人生而平等只是大部分人用来安慰和麻痹自己的口号,实际上,无论在大事或者小事上,弱者很多时候都只能吃闷亏。
宋思阳从未这样厌恶过鼎华里明里暗里存在的阶级差。
但他不想给褚越惹麻烦,所以在回家之前很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萎靡不振。
宋思阳努力让自己像往常一样挂上笑容,跟在打扫卫生的陈姨说一声我回来了,继而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在房门口恰好碰上开门的褚越。
宋思阳佯装自在地打招呼,“要下去吗?”
褚越还未回答,目光先凝在宋思阳的额头上,原先清明的眼神一寸寸暗了下去,直至像黎明前的夜晚呈现出最为浓郁的墨色,暗沉中隐含着破晓的锐利。
“谁干的?”
褚越的声音虽平淡,却让人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心惊。
宋思阳神情错愕,心脏狠狠跃动了下,而褚越的手已然捏住他的两颊迫使他抬起头,也让宋思阳完全露出自己看不见的额角处那块骇人的青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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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褚(火冒三丈):谁敢动我老婆的漂亮脸蛋?!
第29章
跟人起了冲突之后,宋思阳整个下午都心神恍惚,因此忽略了隐隐作痛的额头,自然也不知道他撞到墙面的那片皮肤已然开始显现出痕迹。
一块青红交加的淤青像是印章一般盖在他白净的额角处,触目惊心。
他很快就回过味来,下意识想把伤痕隐藏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欲躲避褚越的桎梏,但他一动,褚越也跟着动,直到他的背贴到了墙面,褚越的手还是牢牢地擒着他的两腮。
褚越不满宋思阳的躲藏,低声道:“别动。”
宋思阳立马像是被点了穴一般乖乖地贴着墙让褚越检查。
褚越微微使力将宋思阳的脸往上抬了点,细细地注视着那块淤青。
他是极少将情绪写在脸上的人,此时眉心却显而易见地深深蹙起,明明白白地表露他的不快。
他的心口处甚至燃起了一簇暗火,那是当看到自己的所属物被贴上了不该有的标签时应该有的郁怒。
褚越的手改了方向,按在了那块淤青上。
宋思阳吃痛,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有躲,只是怯怯地唤了声褚越。
一开口很不争气地带了点颤音,他又赶忙抿紧了唇,不让自己的懦弱偷偷跑出来见人。
褚越的眼神沉如深海,有点神经质地不肯将手从染了颜色的皮肤上挪开,仿若这样就能抹灭掉这块痕迹,是宋思阳的痛呼声让他从诡谲的情绪里剥离出来,他缓缓放下手,声音冷若寒霜,“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宋思阳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他无法对着褚越说出那三个字,也不想让病中的褚越操神,微红的眼睛闪烁着,半晌,笨拙地扯着慌,“我,我不小心撞到.....”
褚越厉声打断他,“说实话。”
对方的语气太过于严厉,宋思阳像挨了批评似的打了个抖,他飞快地瞅了眼神色不明的褚越,又迅速垂下脑袋,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宋思阳的刻意隐瞒给褚越的心口又添了一把柴火,对他而言,宋思阳在面对他时只能是坦诚的、赤裸的、一眼就能看透的,无论大小诸事他都有权知晓。
但宋思阳在学校受了欺负并不是跑来向他求助,而是选择遮瞒,甚至用拙劣的谎言来应付他,难道在宋思阳看来,他就这样不值得信任吗?
宋思阳仍沉默不语,似乎做好了绝不开口的准备。
褚越愈发气闷,“你不说,我也有办法查到。”
宋思阳闻言倏地抬头,对方冷冷抛下这句话就往房间走,他条件反射地挽留,握住那只白玉一般的手,似被烫了下,怯然地想要松开,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握牢了、攥紧了,他哽声道:“不要。”
宋思阳不想褚越听见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褚越回身,“不想我查,那你自己说。”
宋思阳眼睛泛起水光,唇动了动,“我跟人,打架.....”
褚越刨根问底,“为什么打架?”
宋思阳睫毛也染上了水汽,在褚越的注视中,他终是无法阻止委屈和愤懑破土而出,眨一眨眼,大颗的眼泪就滚下来湿了脸颊,他带着哭腔气道:“就是不让他们那样说你.....”
褚越是何等颖慧之人,只是没头没尾的一句就猜测到宋思阳是因为他才跟人起冲突。
没有人比他清楚宋思阳的性格有多柔顺,以至于听到宋思阳受伤的原因他先是有几分惊错,再才是被突如其来涌入的陌生且浓烈的情感湮没。
被别人言语羞辱却只敢躲进更衣室的隔间里默默哭泣的宋思阳,却敢为了褚越跟别人动手,这样极致的反差,足以证明褚越在宋思阳心中的重量。
他把褚越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宋思阳说完那句话哭得更厉害了,想到主任的偏袒,抽噎着:“不是我的错,是他们不肯跟你道歉.....”
他还抓着褚越的手,仿若能借此汲取一点力量,可还是委顿道:“我打不过他们。”
宋思阳不爱当着别人的面哭,可眼前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在乎的褚越,他哭得太可怜,脸颊挂满了晶莹的液体,像湿了毛的小狗,湿漉漉的、可怜巴巴的,再冷情的人看了他这副楚楚的模样也会将漠然化作怜爱。
褚越胸膛里像注入了一汪滚烫的泉,也许是宋思阳的眼泪润泽了他常年冰封的心,最表面的冰层被熔融,那些他刻意压制在深处的情愫犹如火山爆发似的汹涌地冲击他的理智,犹豫与迟疑如云散风流,只剩下最原始的、炽盛的春情在他如同荒原一般的心底遍地开花。
宋思阳还在喃喃,“他们凭什么那么说你.....”
这样在乎维护他的宋思阳,因为他掉眼泪的宋思阳,为了他和别人打架的宋思阳。
褚越凝望着眼前连哭都如此乖顺的少年,澎湃的情绪似海啸般席卷他原先水波不兴的世界,掀起疾风骤雨,将冷静、理智、自持这些他曾自认为极重要的品质尽数驱逐出境。
黄昏虽终至,但在天黑之前褚越仍能享受阳光的照拂,也许是三十年,或者只有十年,也可能只是几个月,他不知道他能被命运眷顾多长时间,但在这一刻,褚越想要将这缕作为炙热的阳光抓在手心占为己有。
一旦攥住了,就绝不会松手。
褚越毅然将仍在呜咽着宋思阳拉入怀中,如此陌生的动作他却仿佛早已经演习了千万回,他的双臂从宋思阳的腰间穿过,将纤瘦的身躯完完全全地纳入自己的怀抱之中,又犹嫌不够地拿掌心按压着宋思阳的背,使得对方无限地贴近自己。
宋思阳因褚越兀然的动作噎住,他脸上还挂着泪,呆呆地不敢动弹,茫然地喊了声,“褚越.....”
因为哭泣过,他浑身滚烫得就像个暖炉,而和褚越的拥抱更让他的温度达到巅峰。
褚越音色一贯如常,清朗淡然,可细听多了点不明的意味,“以后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明明是冬天,宋思阳却热得脑子昏昏沉沉,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这样亲密的拥抱过,太过于瓷实的贴合让他产生了一种会和褚越骨血相融的错觉,但与此同时他又有几分隐晦的窃喜和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