啮合效应(5)

　　兜来兜去，林育舒总算摸清了邵振邦的意思。
　　如果这场收购的最终结果是一方得利，一方吃亏，那外界便会猜测这两兄弟不和，从而在股票市场上保持观望，这样一来，便达不到通过收购来抬升股价的效果。
　　邵光杰背靠永星集团，显而易见，容易吃亏的人是宋启铭，因此邵振邦的真实意思是——
　　要林育舒在必要的时候，适当地帮助宋启铭。
　　“等完成这场收购，和旭离婚的事情也顺利解决，”邵振邦的语速又恢复了先前的从容，“我就给你家办CEO的位子。”
　　时间回到现在。
　　邵光杰的问题是邵振邦对宋启铭的看法，但林育舒自然不会老实回答。
　　“你知道的，邵总，”他拿起水杯抿了一口，“老爷子最看重家庭和睦。”
　　“所以他不希望我发起这场收购？”邵光杰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突然加快的语速和强装镇定的眼神足以看出他的紧张。
　　“不，收购没有问题，可以拉升股价，是很好的补救措施。”
　　林育舒用了“补救”这个词，邵光杰的眉宇间果然闪过了一丝轻微的不爽。
　　邵光杰于去年担任集团CEO，刚一上任，便野心勃勃地想要做出一番成绩。
　　为了抬升因邵振邦患病而遭受重创的股价，他决定大力推行新能源汽车，并选中一款现有的车型，利用油改电技术，推出了永星集团的第一辆电车。
　　由于永星汽车的品牌定位是豪华，这辆电车的定价自然不低，要四十万人民币。
　　但群众也不是傻子，永星的技术比不上专做电车的车企，价格还要别人的两三倍，很快便有人给这款车取名“韭菜车”——谁买谁是韭菜。
　　而在这种情况下，邵光杰做出了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决定，将这款车降价十万售卖。
　　这下好了，连永星自己都对自己的车没信心，永星的股价再次暴跌，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
　　要不是邵和东挨个安抚集团的大股东，邵光杰怕是早就被踢下了CEO的位置。
　　“然后呢？”邵光杰收敛起眉宇间的不爽，问道。
　　“老爷子的意思是，”林育舒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的收购方案太过苛刻，暂且不提能不能完成收购，即便完成，外人也不会看好这样的合作方式。”
　　其实邵振邦没这么说过，这些都是林育舒的想法。
　　如果非要把林育舒比作一种动物的话，他很像狐狸，知道怎样狐假虎威的狐狸。
　　反正邵振邦让他自己看着办，他当然不介意搬出“老虎”的威严，来方便自己工作。
　　“为什么不看好？”邵光杰问，“就因为我想把宋启铭排除在外？”
　　“邵总，”林育舒换上苦口婆心的语气，“宋启铭是s-power的灵魂人物，你只把改装厂买过来，等于买走了一个空壳。你觉得资本市场会为一个空壳买单吗？”
　　邵光杰十指交握，两根拇指交替转动，应是在认真思考林育舒说的话。
　　“不得不承认，”林育舒又说道，“在造车方面，宋启铭很有天赋，有他加入公司，第四季度的财报应该不会难看。您作为CEO，这也是您能力的体现不是？”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邵光杰，他停下转动的拇指，看向林育舒问：“所以林经理的建议是？”
　　“股份可以不给宋启铭，但我们聘请他作为项目总工程师，负责新车的研发，给他开高额年薪。不管他会不会接受，至少这个方案足够有诚意，后续的可以再谈。”
　　林育舒不站邵光杰，也不站宋启铭，他的出发点只有一个——公司的发展。也正因如此，他的话足够客观，也足够有说服力。
　　“行吧。”邵光杰已然被林育舒说服，“我让法务再看看。”
　　解决了手上的难题，接下来的旅程便轻松了许多。
　　临近晚上八点，林育舒和邵光杰来到了F1赛场，此时所有赛车正在赛道上暖胎，四处都可以听见引擎的轰鸣声。
　　两人在票价最贵的A区入口验过票，接着径直来到了发车区的看台。
　　看台的座位可以随便坐，邵光杰走在前，林育舒走在后，两人注意着脚下的台阶，正往人少的高处走去时，林育舒突然听到了一道耳熟的声音：“表哥？”
　　在满是外国人的地方，中文很难不引人注意。
　　林育舒和邵光杰不约而同地循声看去，接着便看到了已经坐在座位上的宋启铭。
　　今天他换了一件红牛的短袖，头上戴着一顶配套的蓝色棒球帽，可见他支持的是红牛车队。
　　尽管他嘴里叫的是邵光杰，但他的眼神却直直地落在林育舒身上，带着些许意外和探究。
　　好吧。
　　林育舒简直想遁地。
　　很显然宋启铭记得他就是昨晚泼他啤酒的那个人，并且非常好奇为什么他会和邵光杰出现在这里。
　　如若不然，他应该不会那么主动又亲切地叫出那声“表哥”。
　　“启铭？”邵光杰的语气也是相当亲昵，他直接走到宋启铭身旁的空位坐下，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怎么，当然是来看比赛的了。
　　林育舒在心里嘀咕，走到邵光杰身旁坐了下来。
　　发车区的票分为两种，一种是挨着赛道的看台，一种是看台上方的豪华餐厅。
　　只要是资深车迷，一定会坐到看台来，因为看台对面就是车队pit房，可以近距离观看赛车进站。
　　林育舒再次疏忽了宋启铭也是车迷这件事，他怎么就没想到今天两人还能遇到？
　　“来看比赛。”宋启铭似有若无地瞟了林育舒一眼，问邵光杰道，“你也是吗？”
　　“对啊，没想到这么巧。”邵光杰笑了笑。
　　林育舒知道邵光杰是真的意外，但估计在宋启铭眼里，这会儿邵光杰正演戏呢。
　　身为罪魁祸首，林育舒现在也不方便解释，只能默默喝了一口啤酒，专心看着赛车暖胎，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让邵光杰继续扛这口黑锅。
　　两人寒暄起了家里的事，但都默契地没有提收购。
　　没过一会儿，邵光杰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留下一句“我去接个电话”，接着便拿着手机去了看台另一边。
　　中间的这堵“墙”骤然消失，这下宋启铭的视线明晃晃地落到了林育舒脸上，那样子显然是在等林育舒解释。
　　“事先说明，”林育舒放下酒杯，迎上宋启铭的视线，“昨晚是个意外，我不知道你在我旁边。”
　　“是吗？”宋启铭打量着林育舒的表情，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
　　和昨晚看陌生人的眼光不同，此时宋启铭的眼神里夹杂了许多东西，比防备更多的反而是好奇。
　　“是。”林育舒索性挑明，“如果我别有用心，你今天也不会碰到我们。”
　　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宋启铭不再多说什么，转过头去看向了赛道。
　　但很快，他又重新看着林育舒问：“你跟邵光杰是什么关系？”
　　人前叫人表哥，人后直呼全名，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林育舒向来不是别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的性格，对邵光杰是这样，对宋启铭当然也会这样。
　　“我在永星集团工作。”他说道。
　　回答了，又没完全回答。
　　生意场上的人都习惯这种说话方式，一般不会再继续问下去。但宋启铭显然不懂这一套，挑起眉尾，问道：“所以？”
　　竟然还有所以。
　　林育舒耐着性子又道：“邵总是我的老板。”
　　听他一席话，胜似一席话。他既然在永星集团工作，那邵光杰当然是他的老板。
　　其实林育舒也不是不会好好说话，只是生意场上尔虞我诈，他习惯了说话做事都保留三分，所以对于宋启铭的问题，他也是有所保留地回答。
　　但宋启铭似乎误会了他是在回避。
　　只见宋启铭环抱起双臂，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是邵光杰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