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止(88)
陈强自是识趣,许家的人到了,他这个前经纪人哪还有杵着的地方,也借口有事,与李提前后脚离开了。
周春城并不愿李提离开,却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留人,默默半阖了眼,似是困乏不堪,看起来更见病态了。
许大公子示意助理先出去,待病房里没了其他人才开口。
"你也不要怨我来得迟。昭华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上次你住院妈咪已经愁得不行,就怕昭华会受到什么影响。这次你都动上手术了,她是更加不敢让昭华知道,一大早就哄了昭华陪她飞意大利了。"
许大公子给周春城一贯的印象都是沉稳寡言,这次一下说了这么多,倒是让周春城多打量了他一会,只是表情还是佯作稀松平常的样子。
不过周春城的这些小心思,许大公子这种商场里打滚多年的人哪能感知不到,不过看在他是个病秧子不计较罢了,且他本也不怎么把周春城放在眼里,就更无所谓了。
不过周春城在许家也一段不短的时间了,虽说没融入进去,但许家虽富也不是为富不仁,相处久了总终归是会有感情的,所以来前许太太也是叮嘱过许大公子要好好安顿周春城的,因此即使许大公子在许府的时间不多,与周春城无甚交集也没有把他的事交给助理随便打发了。
"妈咪说了,回头等她回来,带你去庙里吃斋求平安。"许大公子站了起来,轻抚了下西装裤,"虽说是迷信,但也是她关心你,你到时就顺着她去一趟就好了,就当出去走走。"
从头至尾周春城都没说过一句话,到这里了,才轻声应了一句好。
"好了,我还有些工作,护工一会就来。"好像觉得这样结束太过于冷硬,于是许大公子又补了句,"不要想别的事,专心休养就是了。"
周春城点头,但他是躺着的,这个动作便有些别扭。许大公子见了,难得地笑了下,与许先生五分相似的严肃脸就柔和了一分,拉近了点菁英与普通人之间的距离。周春城抿着唇也笑了下,带着点不习惯的尴尬。
"我下午还有个会,就先走了。每天我都会抽空来看你的。"这些都是许太太的要求。
周春城本想着让他不用那么麻烦,但话还没出口,许大公子便已经走到病房门口,转眼身影就不见了。
探病的人都离开了,没有人发现周春城仍未进食。
他饿着,又觉得是饱的,胃部的感觉好像是错乱了一样,心里倒是确实满满都是事。想了想他就累了,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
许大公子的助理还没走,带了个护工来,见周春城似是睡了,低声交代。助理心细,知道周春城伤的是胃,特地叮嘱护工要管好他的三餐。
等助理也走后,护工就坐在周春城的床边看着。周春城并没有真睡着,只是一直半梦半醒的,眼缝里见到个陌生人,便惊醒过来了。护工见吓到人了,介绍一通后才算是安抚好周春城。
"周先生饿了吗?我问过医生了,现在你只能喝流质,晚一点还要输液,消炎的和营养液。"
说着,护工就已经拧开了保温瓶的盖子,准备给周春城隔粥水了。
"我吃旁边那碗就行。"周春城伸手碰了碰李提买的那碗白粥。
"这都凉了。"护工没上心地说,边说边舀着保温瓶里的粥水,盛在杯里。
许家的厨师手艺好,加上用料好,香气扑鼻。护工偶尔也会遇上有钱的雇主,好东西也是见过的,但架不住这快半瓶的鲍鱼片和鱼肚,且两样都有半只手掌大小,就这一保温瓶粥的用料所花的钱怕是够普通家庭一个月的收了,所以护工一时也是看得眼直。
"这都是好东西啊,可惜先生只能喝粥水,都要浪费了。"
"给我那碗就行,其它你吃吧。"
护工看了眼周春城,又看了眼鲍鱼鱼肚粥,迟疑着说:"这样不好吧。"
周春城露了个笑,说:"我就喜欢白粥。"
左思右想一会,觉得周春城能吃得上这种好东西应该不至于会事后追究这个,护工这才将舀出来的粥水倒回保温瓶里,重新盖上。他不自觉地搓着手,讨好道:"那我去把白粥热一下?"
"好。"
白粥连盐都没放,米又不是好米,入口的味道寡淡至极,恐怕只有周春城才能将它当成珍馐来细品。他吃得慢,每吸一口,舌尖都要勾着那点稀淡的粥水在口腔各处都轻扫一遍,一口宛如一次深吻。
护工见周春城吃东西慢悠悠的,虽有病容但也不露苦相,腹诽道富贵人家就是不同。
只是往后三几天,除了许大公子与其助理外,又再没其它人来探望过周春城,护工就又觉得豪门多秘事,有时候偷看周春城的眼神会透出些揣测来。
住院多日,周春城好上许多,已经可以正常进食了,不过他一直盼着的李提再没出现过,所以他身体虽然好不少了,但人的精神却还是有些萎靡,终日不知欢。
今日他接了个电话,他这间静了好多日的病房总算是有了些热闹。电话是唐季茹打来的,想给周春城说个喜讯,但通了电话她才知道周春城又住了院,下午就带了人赶过来探病了。
风风火火地来了三个人,带头是个穿着打扮都非常白领的唐季茹,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又急又响,后面跟了两位男士,把饭后有些犯困打瞌睡的护工吓得坐椅子上跳了起来。待他定睛后看到这三人是带了花和果篮来的,才算是确认了他们是来探病的,一时没调整好表情拉着脸就去接过果篮。
唐季茹自进来眼里就只有周春城并没有发现,倒是跟在她身后的一位陌生男士留意到了,示意护工出去走走。跟着她来的,还有现在在她身边做助理的小张,正哭丧着脸走到床边。
"你是怎么照顾自己的?住院住上瘾了是吧?"唐季茹开口就是训人。
"是啊,春城哥,要把我吓死了。"小张也跟着诉苦,脸又皱得像个小老头了,一眼就能看出他很愁。
周春城当然知道他们是关心自己,便笑了笑不反驳,然后将目光放在第三个人身上。那
人长相温和,戴着副细框眼镜,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并不年轻,但瞧着就是个社会精英。
"这位肯定是你的未婚夫了。快介绍一下。"
唐季茹也不扭捏,将人拉近,说:"其实你也知道他的,就是我还在娱乐版时候的主管。"
"你好,吴良远。我也跟着季茹叫你一声春城吧,亲一点。在她心里,你可比我亲。"吴良远大方地与周春城对视,目光不似长相温和,很有压迫力。他伸过手与周春城交握。
周春城被动地握住他的手,并没有马上放开,但目光已经转向唐季茹。
"你们的婚礼我恐怕是去不了了,所以……"周春城牵过唐季茹的手,然后放到另一边握着的周良远的手上,"我可是把小茹当成妹妹的,我也信她的眼光,现在把她交给你。你要待她好。"
听了周春城这些话,吴良远还没有说话呢,唐季茹就先有了反应,一下子眼圈泛了红。她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但周春城是她少女梦里背靠的那棵树树梢上挂着的那轮月,也是她最初的不为人知的恋慕,这是往后所有感情都没有的澄清透澈,而如今这轮月说要天亮了请她睁眼,又怎么能不触动到她的心深处最柔软的感情。
小张与唐季茹站对面,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异样,取笑道:"唐姐感动哭了。"
周春城一直看着她又怎会没发现,只是不说透。
唐季茹不知何时反过来拉着周春城的手,却是一时哽咽,没说出话来。吴良远大手包着她的手,轻轻地将她的手拉了回来,搂着她的肩。她拍了拍肩上的大手,然后用食指抹掉眼尾处刚渗出的那点湿意。
"这话可是你说的,以后你就是我哥了,不能反悔。"
"好。"说着,周春城转过去与吴良远对视,"小茹就是我亲妹了。"
周良远笑着接话:"哥。"
小张第一个不愿意,嚷道:"吴哥,你好意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