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物语(55)
见他精神尚好,覃志钊起身,俯身用手背探了探方焕的额头,什么多余的话都没问,只问方焕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方焕一见到覃志钊关切的眼眸,又想起下午被其他人刁难,心里愈发难受,他像小时候摔倒了,要人哄,但又觉得很难堪,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心里梗着一口气,“不饿。”
覃志钊轻声笑了笑:“还在生气?”
其实也不过是工作上的事,部门利益关系错综,水也深,方焕轮岗这段时间,踩了某些人的痛处,据从龙讲,场面堪称‘群殴’,方焕下不来台,并且凡是跟核心资源相关的事,一概不让方焕碰。
方焕掀开被子,还踢了被子一脚,四仰八叉地躺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心口起伏不定,覃志钊越看越想笑,方焕没好气怼他:“你笑什么笑?你还好意思笑。”
覃志钊敛住笑容,第一次在方焕脸上看见‘被欺负’三个字,以前都是他欺负别人。
过了一会儿,方焕赌气地说:“我不想干了。”
“工作岂能说不干就不干,何况是家业。”覃志钊看着他。
方焕一提就恼火:“都是些什么东西,蹬鼻子上脸,分明就是欺负人——”
覃志钊皱眉:“你以前不也这样。”
“我欺负谁?欺负谁??”方焕对着枕头一顿捶打。
覃志钊坐在他身旁,两个人视线相对,“你欺负我欺负得还少了?”
听见他这样说,方焕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对着覃志钊一顿疯狂输出——
“我几时欺负你了?”
“是你自己死活不肯跟我去英国!”
他又说:“我一个人在国外待着,没有一个相熟的朋友!”
……
“那还不都赖你!都赖你!”说着,方焕拎着枕头拍打覃志钊,覃志钊也不躲,只伸手去挡,眼角带着很淡的笑意,还有未能说出口的眷恋与包容,“好了、好了,不就是工作么。”
当覃志钊再低头,发现方焕已经钻到他怀里,用纤瘦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方焕贴在覃志钊心口,听见他的心脏正在有力地跳着,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他有多久没有抱过阿钊了。好像很多年没抱过了,还不是因为覃志钊不给抱,冷冰冰、公事公办的态度。
覃志钊看着他,将下巴抵在方焕头顶,安静地拍着方焕的后背。方焕下意识攀住覃志钊的脖颈,像找到宇宙重心一样,心里那些乌烟瘴气的情绪,一下子全散了。要是能拥有阿钊一辈子就好了。
两个人安静地拥抱着,覃志钊有问到方焕的真实想法,方焕才不肯轻易落入圈套,恐他是受父亲之托,来探他口风,反客为主,直接问覃志钊今后什么打算。
“我?”覃志钊敛住眉眼,“我在找一个好老板,除了沛延,目前还没找第二人。”可能他在方沛延手底下待了多年,是时候考虑下一步了。
“我就是,不用你找。”
覃志钊语气悠闲:“我看悬——”
“我就是!”方焕愤愤地说。
说着,方焕抬起头,迎上覃志钊的目光,从他眼里看到了沉静到极致的审视,说是审视好像也不完全对,因为覃志钊的审视充满包容,就好像在邀请他入场。
方焕第一次觉得,要想驾驭覃志钊,得有些本事才行。
第43章 好爱他
纵使受气,方焕还是收敛脾气,将分内事做好。
董事长只看结果,上层有长子坐镇,中部资源有次子方亦峥掌握,他要平衡各势力,方焕几时能混出头,全看造化。覃志钊将这些事实摆在方焕面前,他不是没有压力。
“这周三晚上请几位高管吃饭。”覃志钊翻看日历,“你不打球吧?”
有时方焕会找几个朋友打网球,不过他通常都是打几个回合,就在一旁休息。
“非要我去吗?”方焕正在翻阅项目资料,今年的投资计划已出,任何数据都不能有错,“要不你替我去——”
他刚抬头,撞上覃志钊凝重的目光:“不行。”他顿了顿,“平时摇不动下面的人,要摇他的领导。”
就这样,在覃志钊的陪同下,方焕出席了周三晚上的饭局。
受邀的一共有五人,基本都是资源投资部的上游。一进包间,有人主动跟覃志钊问好,还客气地握手,覃志钊含蓄一笑,邀请对方入座,还特别表示今天是方焕做东。
因着覃志钊在场,一行人对方焕多了几分敬重。
席间,方焕几乎没怎么表态,只有涉及到专业领域才会过问几句。
一场饭吃下来,方焕才知这些老大,如今已经各占山头,私下还有不少交情。难怪平日推手底下人做事不顺,老大不点头,小弟怎敢松口,不为难方焕才怪。
是,项目不顺,被当众刁难,的确让人难受。
方焕只是没想到,让他难受的地方竟出在这里。
从前他只知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只要足够有钱,鬼都能听他使唤。如今看来,钱是一方面,能力和资源又是另一层面的事。饭毕,覃志钊还跟方焕讲,他们敬的不是我,是你大哥方沛延。
大哥自然有能力,方焕心间一沉,问:“有烟吗?”
覃志钊今天喝了酒,不过没到醉的地步,只说:“我陪你走一段。”
出了米其林餐厅,两个人沿着林荫道往前走,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吹风,方焕又问了一遍:“有烟吗?”
“没有。”覃志钊说。
这种场合覃志钊没带烟才怪,方焕才不管,径自摸覃志钊的口袋,果然找到了。
覃志钊反应很快,见他刚点烟,就抢过来,说:“我先。”
烟头在覃志钊指缝中燃烧,其实他平时抽的也很少,等烟燃了一半,他才吸了一口。大概是因方焕从小患有哮喘,只要近方焕的身,覃志钊从不抽烟,像今天这样,还是头一回。
方焕弓着背脊,趴在栏杆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接过覃志钊手中的烟,沉默地也吸了一口。
再吐出烟圈时,他有侧过脸看覃志钊——
他真受不了覃志钊看他的眼神,一副老父亲看儿子抽烟发愁的表情。
是不是只要有覃志钊在身旁,他就永远无法长大,永远无法正大光明地想睡他。
覃志钊好像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矩,敛住眉眼,又回到守分寸的姿态中。
每当覃志钊这样沉默,方焕又开始无限心软,原谅覃志钊如此执拗,也原谅他有好多原则,他真的好疼爱阿钊。估计连覃志钊本人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讨方焕喜欢。真是烦。
也许是瞧出方焕不太开心,覃志钊主动问起方焕周末有没有时间,阿忠最近在打比赛,邀请他去现场观赛,说那天珍珍也会来。
珍珍。方焕当然记得,他们几个从小相识,“的确好多年没见了。”方焕难得笑了笑。
覃志钊心跳随之加快,下意识眉宇舒展,还问方焕想吃点什么。
“当然是吃鱼丸咯!”方焕下意识脱口而出,覃志钊也跟着笑起来。
晚风吹来,方焕肩上披着覃志钊的外套,两个人如今并肩站着,身量已相差无几。方焕望着维多利亚港湾,远处紫荆花在盛开,在灯光下呈现朦胧的淡紫色,他闻见覃志钊身上淡淡的酒气,从未如此心安。
方焕心里有数,覃志钊这样尽心尽力,替他扫清障碍,除去父亲的授意,还是因为覃志钊看着他长大,心底对他有很深的期待。
阿钊是个什么样的人,方焕比任何人都清楚,若阿钊对他失望,那不如杀了他。
那就认真工作吧!方焕跟自己说,再艰难他也会挺下去。
周日,覃志钊到的比较早,看得出来今天他们要远行,后备箱放了不少矿泉水,“带件防晒衣,初赛在室外。”
方焕在衣帽间找东西:“要带相机吗?”
“你自己拿。”覃志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