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佳损友(44)
但贺祺这样的人,不过是吹过此处繁华的一阵风;拐过几个刁钻的弯,当道路宽度堪堪只余一米的时候,这阵风才停下。
由于楼间距太近,深圳的城中村在外界有一个很“温馨”的名字,叫“握手楼”。
取这个名字的人想来相当傲慢,觉得人能苦中作乐,穷且益坚;实际上,贺祺完全不觉得住在这里的人会彼此握手,甚至很少会打开窗户。
贺祺觉得这里更像是“蚁穴”,过道狭窄,道路曲折。尤其到了晚上,只能隐约看到墙体所在的时候,贺祺总会觉得自己像是熟练的工蚁,机械而纯熟地走上最短的路径,然后回家。
那天晚上,当贺祺推开门的时候,刘美娜就坐在起居室的小梳妆台旁边,对着镜子摘耳环。
“回来啦?”刘美娜转了转梳妆镜的角度,在镜子里对贺祺笑了笑:“厨房锅里有米饭和菜,我看你买了火锅底料回来,用那个做了点水煮肉片,你试试味道?”
高三以来,刘美娜很少在贺祺回家之前到家。就算她会回家过夜,也是在贺祺已经收拾好一切,准备睡觉的时候。
贺祺见到刘美娜,怔了一下:“你……你今天不忙吗?”
刘美娜笑笑,以为贺祺是关心她,在椅子上朝贺祺转过半个身子,带着笑意说:“我不忙,照顾你就是我最该忙的事情。快去吃饭吧,别饿着了。”
贺祺闻见了从厨房飘出的辣油香味,不需多辨认,贺祺已经知道那是洛今羽送的底料。
刘美娜当然不知道那袋底料是洛今羽送的,可贺祺知道。
想到这一环,贺祺心口堵得更难受,胃里饱胀,犯恶心到了喉咙口。
贺祺没忍住轻轻皱了皱眉,摆手说:“不用了,我回来的路上吃过了。”
这倒是真的,蒋洛盟说他想吃路边小车上的咖喱鱼蛋,买了一份,贺祺也跟着分了些。
刘美娜不明显地蹙了蹙眉,追问道:“回来的路上?又吃什么垃圾食品了?”
贺祺不想多解释,只说:“没有,朋友请的。”
“真的?”刘美娜惊讶,脸上的怀疑立刻转为欣喜:“你交到朋友了?周末放假的时候带来家里玩嘛,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贺祺的脸色更沉,嘴唇轻轻抖了抖,把视线朝一边偏开了,手撑着门口的墙换鞋。
刘美娜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
“我周末……说不定也不在家。你把朋友带来家里玩啊,没事的,提前说一声就行,妈妈不会打扰你们的……”
贺祺心中烦躁,把换下来的皮鞋胡乱踢上鞋架底层。皮鞋鞋头是硬的,“啪”一声响亮地撞在了墙上。
贺祺自己也愣了一下。这不是他有意为之的,完全是下意识。贺祺弯下的腰僵硬了一下,缓缓直了起来。
刘美娜还有一只耳环没摘,但她似乎忘了这件事,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扭着上半身,定定看着贺祺。
“妈……”
贺祺之前从没说过这种话,只是不知为何今晚忽然忍不住:“你谈恋爱,甚至结婚,都很好。但……可不可以不要是有妇之夫?”
刘美娜的眼神发直,无措又尴尬地动了动嘴角:“可是,人不能控制自己爱上谁。我这辈子就是这种命,最爱的偏偏都是最不该爱的人,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啊。”
“那就不要爱啊。”贺祺不懂这有什么难的。
刘美娜苦笑着,缓缓摇头:“没有那么简单的,你再长大一点就会明白了……”
刘美娜顿了一下,又有些凄然的摇头,纠正道:“不明白也好,从一开始就不要爱上不该爱的人。太辛苦、太折磨人了;也说不上值不值得,只是没法脱身罢了……”
随着年岁长大,贺祺越来越发觉,跟刘美娜对话是一件很难的事。
可贺祺实在不想跟刘美娜发火。做母亲,尤其是做单亲母亲,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辛苦了;这就和做慈善一样,是无偿劳动,不该有合不合格的说法。贺祺作为孩子,是受益者,没有资格对养他长大的人指指点点。
但贺祺脾气又实在不算好。他是不想跟刘美娜吵下去,却也不想撒谎说自己理解她;一双拳头捏着衬衫衣摆,攥得紧紧的。
贺祺牙关紧闭,不想再看刘美娜的脸;默默垂下头,转身进了自己卧室。
那天晚上,贺祺心情不佳,睡得很早。
长夜多梦,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几乎一夜都半梦半醒,后半夜才勉强睡着一会儿。
但贺祺做了一个梦,很模糊的梦,晕眩又燥热。
梦里,贺祺坐在一张很宽的双人床上,两脚垂在地上,想要起身,却四肢沉重,一点也动不了。
“别乱动,小心点儿……”
是年轻男人的声音,很熟悉,但贺祺认不出是谁。
贺祺有些惊慌地抬眼,才看到自己身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男人的五官清晰可辨,但贺祺却想不起他是谁,只是觉得熟悉。就像听到某首歌,前奏一响就知道自己曾经听过,却要反应很久才知道到底是哪一首。
没等贺祺想起来,那人已经缓缓朝他靠过来,伸手搭上贺祺的肩膀,滑到贺祺颈边,指尖拨开半开的衬衫领口,在锁骨上轻轻地蹭。
“想我了吗?”那个声音问。
贺祺瞪着眼睛,心跳到了嗓子眼。
眼前的男人缓缓凑过来,脸朝右偏转了少许,鼻尖凉凉的,轻轻碰上了贺祺的脸。
“你喜欢我,对吧?”
男人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贺祺的衣扣,从锁骨一路向下,宽厚的手停在了贺祺胸口,用手抓着,不客气地揉按两下:
“你的心跳倒比你诚实。”
那张脸太近了,贺祺的眼睛已经无法聚焦,视线中只是一片模糊。
那人却还凑得更近,在贺祺唇上轻啄一下,再稍稍离开;双眼里是暧昧的笑意,暖热的气息酥痒地落在贺祺嘴唇上:
“一定要我先亲你吗?你主动点好不好……”
贺祺额角湿润,眼神涣散,晕晕乎乎地把脸凑过去。
那人的嘴唇很软,有点热;贺祺稍稍张了嘴,湿滑柔软的触感就涌进来,纯情的吻瞬间变得*情无比。
贺祺不会接吻,全凭本能,吻得昏天黑地。
……
衣服裤子乱七八糟扔了一地,皱巴巴的混在一起。
那人靠近贺祺,右手抚上贺祺的后脑勺,摩挲着滑到颈侧,拇指蹭着贺祺的嘴角。
“帮帮我。”不是命令的语气,但贺祺却像听话的宠物一样配合。
贺祺没做过这种事,也没感受清楚这是种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像一团发热的云,热得像是快要漂浮在半空里了。
“嘶——”一双手捏住了贺祺的下巴,拇指和食指戳进柔软的脸颊肉:“你弄疼我了……”
贺祺垂眼。那只捏着他下巴的手骨节分明,虎口处有一颗蓝色的痣。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贺祺猛地睁开眼,手忙脚乱地从床上坐起来,把闹钟按掉。
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贺祺有些懊恼的长呼了口气,轻手轻脚地下床,把脏了的*裤换了下来。
客厅里,刘美娜在摊开的沙发床上躺着,睡得正香。
贺祺小心翼翼地出了卧室,走进卫生间,把门轻轻关上,打开水龙头冲洗那处湿黏的污渍。
水龙头里的水哗哗流着,贺祺的手却像是定在了水流中,一动不动。
梦境里混乱的画面闪回,贺祺蓦地寒毛直竖。
他想,他可能明白了刘美娜的意思——爱上最不该爱上的人。
上周周一,击剑教室,下午的阳光尤其好。
蒋洛盟练习结束,坐在贺祺旁边等他收拾作业和文具:
“贺祺,有没有人说过,你写中文字很好看。”
“有啊。据说手上有痣的人写字会好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右手食指这里有一颗。”贺祺指给蒋洛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