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感动物(90)
秦医生沉吟了多久谭承的脸就黑了多久。
“这么看来……心理因素的可能性更大,我现在就打电话请教一位神经性呕吐方面的专家。”
谭承反问:“你不就是专家?”
秦医生瞪了瞪眼:“傻小子懂什么,术业有专攻,心理方面我也只是略知皮毛。等着,我现在就出去打电话。”
人一走,谭承的脸直接垮了下去。
打死他都没想到李识宜会是心理原因,而且还是由他直接引起的心理原因……这等于是雪上加霜,让他们俩本就已经很糟糕的关系更加恶劣。
不一会儿秦医生回来了,另一位专家也认可他的观点,认为极大可能是由心理引发的神经性呕吐,也叫心因性呕吐。
“这种病多发于抑郁症人群,听你的描述,恐怕他存在抑郁倾向,只是自我调节能力比较强,暂时还没有严重的外向表征。不过,长此以往就不好说了,尤其是容易造成营养不良,进而引发其他疾病。”
谭承静默半晌,把背深深地弓了下去:“那应该怎么治。”
“尽量避免情绪剧烈波动,同时远离刺激源。尤其是一些过激的举动,咳,不要再做了。”
“我没刺激他。”
“违背个人意愿搂搂抱抱的不叫刺激?”作为长辈,秦医生责备地撇了他一眼,“你肩上的伤也是谈恋爱谈出来的吧,哎,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谈个恋爱搞得天崩地裂。悠着点吧,一定要减少对他的刺激,要是真发展成重度抑郁有你后悔的时候。”
谭承抬起头,眼神肝胆俱裂:“……怎么减少刺激,难道让我以后不见他?”
“那就要看你心里有多在乎他了。”
说完以后秦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出去了。
谭承一个人陷在椅子里,只感觉到深深的无力。他把脸搓了又搓,脸都搓痛了还是没能站起来,双腿像是被谁给打折了,说不出的煎熬和焦虑。
这种情绪出现在他这样一个以自我为中心、作风强硬的人身上,实在是很少见。就连当时他爸让他白手起家他也没这么煎熬过,因为他对自己绝对自信,认为万事都有解法,没什么能是他谭承的对手。
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李识宜。
……这像是一把迎面而来的利刃,令谭承无处可躲。
回到病房,李识宜已经睡着了,呼吸很均匀。谭承把他的两只手攥在掌心里,发了会愣以后又猛地放开。
李识宜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发现是谭承,压抑地咳嗽了两声:“……怎么样?”
谭承扯了扯嘴角,试图表现得漫不经心,效果却比被人打了还难看:“没事。”
“……那你、咳咳……”
他的嗓子还没从胃镜检查中完全恢复过来,说话有些艰难。
“你好好休息,我下午还有个应酬,晚上,晚上再来看你。”
谭承耸然站起来,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可还没等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李识宜沙哑轻微的问话:“……谭承,真的没事?”
那瞬间谭承身体狠狠战栗了一秒。
不。
李识宜不是完全不在乎。他外在冰冷,口气平淡,其实也想要活得久一点、好一点。他是有挣扎求生的念头的,哪怕过去经历了那么多的折磨。
心疼、自责,轰然间击溃了谭承,让他的脸部线条都有些扭曲。
他咬紧了牙关,用力压抑住自己,嗓音硬邦邦地安慰道:“放心吧,真的什么事也没有……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暖暖胃。”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第61章 幼稚
谭承去了很久,李识宜本来一直是警戒状态,但时间一长撑不住就睡了。
半夜三更他听见门口有动静,估计是谭承买完吃的回来了,也就没睁眼,更没问对方干什么去了。
谭承当然也知道李识宜根本不在乎自己来不来。他把塑料袋放地上,坐下看着李识宜。
这段时间李识宜脸上长了点肉,说明日子过得还不错。可能只要一离开自己、少了个整天跟他剑拔弩张的人,他就会身心愉悦。
还有,他在面对那个陈涛时表现得进退有度、彬彬有礼。
一想至这点谭承就恨得牙痒痒。
难道我谭承就这么招人恨,这么让你瞧不上眼?他脸色难看地盯着李识宜,心里的沮丧横冲直撞,几乎快要把他给打倒了。
以他的眼力,当然能看出李识宜是在装睡,偏偏还不能戳破。因为一旦戳破,就连现在这点平和的气氛都会被破坏。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谭承站起身硬邦邦地走了。
李识宜在漆黑沉寂的病房里睁开眼,静静地盯了一会儿虚无的空气,然后才闭上眼重新入睡。
李识宜是以体检为由请的假,第二天正常上班,陈涛还不忘问他结果怎么样。
“一切正常。”
“那就好,是该定期做做检查。”陈涛话锋一转,“不过你最近好像请假有点多啊,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如果有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这种委婉的提醒算是很客气,以前周礼为对员工可没这么温和。只不过李识宜面对哪种老板都是同一个态度,既不会因为周礼为苛刻就小心翼翼,也不会因为陈涛脾气好就蹬鼻子上脸。
“是有点私事,不过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李识宜轻描淡写,“多谢老板。”
“既然如此,今晚应该有空吧?”
李识宜抬起眼。
陈涛笑了笑:“你可别想多了,我是要你留下来加班,给我当牛做马的。”
“当然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想吃什么我来点外卖。”
说完陈涛就去前面招呼顾客了。李识宜从后兜掏出手机,上面有条刚收到的消息。
「冰箱给你塞满了,燃气灶帮你修好了,没事别动阀门。」
李识宜皱了下眉:「你怎么会有我家钥匙。」
那天小徐过来也是直接就把门打开了,显然是谭承动过手脚。
本以为谭承会狡辩两句,没想到不出十秒他就回了句:「钥匙插你家门口花坛里了,回头自己取。」
……
看着这句话,李识宜不知该做何反应。
下午六七点钟,其他人都走了,店里就剩下他跟陈涛两个人。陈涛点了几个菜,顺道还叫了四瓶啤酒。
店里到处都是机油味,卫生环境堪忧。陈涛提议道:“去门口吃吧,凉快,桌子搬出去就行,你拿两个小板凳。”
天刚刚擦黑,蚊子还不算猖獗,露天吃饭正合适。
李识宜没说什么,依言将板凳搬了出去。余光看到马路对面停着一辆车,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谭承在宁波固定开的那辆,不知道停多久了,想干什么。
陈涛拉开易拉罐递给他:“来,碰一个。”
李识宜沉默接过。
啤酒很凉,沁人心脾的那种凉,顺着喉咙慢慢滑到胃里,很提神也很爽口。陈涛灌下一大口:“怎么样,本地老牌子,还不错吧。”
“嗯。”
“你啊,觉得好也是这张脸,觉得不好也是这张脸。跟你交朋友耳朵是清静了,心里老觉得不踏实,猜不透你到底在想什么。”
李识宜双目的确很平静,把所有情绪都藏在眼眸之下。
陈涛眯了眯眼,定定地看着他,以一种闲聊的口气问:“有没有想过在宁波定下来?”
李识宜沉默了一会儿,问:“怎么算定下来。”
“找个伴,成个家,一个人变成两个人,那就算是定下来了。”
“没想过。”
“没想过可以慢慢想啊,宁波适合长居。”
马路对面,车里有双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李识宜,见他微微低着头,手里握着一罐啤酒,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就像是一株含蓄的植物,内敛而沉默,自有其吸引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