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顽(141)
作者:宴峥
时间:2024-03-05 11:02
标签:强强 狗血
晏司臣窝在霍止怀中,他倦意愈渐浓厚,几乎下一秒就要睡过去,只勉强听清霍止字字迟疑的上扬尾音,残存的意识令晏司臣还能从喉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他昏昏沉沉地想,这算什么问题?不与你在一起,我又能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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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渊时到平城的第二天,省督查组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谢闵提前听到风声,便与燕川特意去了一趟,不巧正赶上省督导在楼下发飙。这些天里谢家的保镖什么阵仗没见过,除非谢闵点头允肯,否则任凭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踏进医院半步。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省督导早就听闻是平城谢家把晏司臣藏了起来,从前没有十足把握不敢贸然交锋,如今Michael已然清醒,三言两语便将晏司臣钉死在案子里,他星夜兼程,一刻都不敢耽搁,生怕国安先他一步将人抢走,却不曾想这一纸公文还不如谢家太子爷一句话好使。
省督导万万没想到谢家敢嚣张至此,他走得急,身随不过三五人,对上十几个谢家保镖可以说是毫无胜算。正僵持间,院里驶进一辆银白大G,直愣愣地停在他身后,省督导扭头望去,只见驾驶位的车门被从内推开,一左一右走出两个年轻男人,穿着打扮十分相似,显然是谢家的两位少爷。他不愿同谢家交恶,因而忍气吞声,皮笑肉不笑道:“谢大公子,我奉行前来逮捕嫌犯,您这是什么意思?”
被他问住的那个先是一怔,随即不耐烦地说:“你认错人了。”从他身旁扬长而去。省督导脸上青白交加,还是谢闵主动开口,直言弟弟年轻气盛。省督导被气得几欲吐血,险些将逮捕令扔到他身上,谢闵看罢,自然而然地说:“范处既是秉公办事,我们谢家自然要配合的。”
听他言称范处,范玉楼心知谢闵已经摸过他的身家底细了,只是现在顾不上这些,满腔心思都惦记着赶紧把晏司臣攥进自己手里,一叠声要谢闵带路,谁料真教他见到人了反而原地傻眼——
这病房本是极宽敞,现下满屋子或坐或立,一尊佛比一尊高,竟然无端端地显得拥挤。霍家老二老三不必提,都是打过照面的了;方才那眼高于顶的谢家小少爷也在,正拿一双眼睛冷冷地睨着他,旁边还抱臂站着一个更加盛气凌人的,倒是没见过;再往床边一瞧,那慈眉善目的不是蒋东林还能是哪个?省督导心中一惊,与霍止交谈的男人也在此时转过身来,他半边臂膀都裹着石膏,因而病号服只是虚虚披着——周野迟挑了挑眉,先于众人问出声来:“大清早的,有何贵干?”范玉楼头晕目眩,怔怔地反应半天,不敢相信周野迟也会掺和进来——难道周潜江和省厅斗法还有这样一层缘故?
见他不答,谢闵于是慢条斯理道:“范处来逮捕嫌犯。”
蒋东林把削好的梨塞到晏司臣手上,闻言作诧异状:“什么嫌犯?”
行将至此,范玉楼咬牙从怀里摸出逮捕公文递上去,低声说:“案子闹得太大,又牵涉到公职人员,省厅怕影响不好,一再督促我尽快将……缉拿归案,我也是秉公办事。”
蒋东林连忙接过来,边看边应道:“唔,省厅要问话,我们肯定听从指示。只是小晏儿现在的身体状况你也看到了。”他将逮捕公文对折、放到桌上用果盘压住,很是无奈地朝范玉楼笑了笑:“我体谅你有难处,但我这徒弟才在刀山火海里走过一遭,脆得连花瓶儿都不如,确实是经不住折腾,不如等他休养几天再……”
“这怎么能行?”范玉楼打断他的话,“至迟四十八小时必须缉拿归案,蒋处长,你我也算同行,你、你应该明白的呀!”
“正因为是同行,我才要劝你不要乱了章法。”蒋东林连声安抚,解释道:“当年这几个孩子名义上是转职去市局,实则是借调,故而上周我便将他们的档案都调了回来。”盛楚闻言恍然大悟——省厅管得了市局,却无权过问国安——前段时间周礼天天两地奔波,想必是在忙这事,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范玉楼没想到蒋东林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登时哑口无言,蒋东林对他愈渐青灰的脸色熟视无睹,语气也冷淡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省厅想打什么如意算盘。烦请你帮我带句话给陈立彰,如果他再死咬着我的人不放,未必不是下一个董成辉。”
范玉楼彻底惊呆了,“你把董局怎么了?”
“看来你的消息不太灵通,”霍止嘲讽道:“昨天夜里董成辉就被纪检委带走调查了。范处长神通广大,连逮捕令都能搞到手,这么大的事,竟没人告诉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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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厅办公室的座机响铃时,霍行鸾手边的玉瓷茶具中雾气蒸腾。渚宁正值寒流,霍行鸾连手套都没有摘,只是朝陈立彰微微一笑:“临近年关,你公务繁多,不必送了。”许是室内暖风太足,陈立彰额角有细密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过,他不动声色地用纸巾拭去,然后按掉座机,起身笑道:“怎会忙得连说两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范玉楼连着打了几遍电话,第一次被挂断,后面两次干脆占线中,他犹不甘心,问蒋东林可否借一步说话,蒋东林岿然不动,一副四两拔千斤的做派,范玉楼风度尽失,一字一顿:“倘若你退让半分都不肯,这场闹剧到底要如何收场?”他一语道破权贵间党同伐异背后的荒唐与不堪,涟漪之下暗流涌动,再不能平,假以时日必成风浪,而他不过是攀附在陈立彰身上的一根朽木。范玉楼原本不信蒋东林敢对付陈立彰,但……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周野迟,终于败下阵来。
范玉楼放低声音,虽然仍是对着蒋东林,却像是说给别人听,“做人须得留一线,世道太乱对谁都没好处。我知道你护短,弄成现在这样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如今四面八方数不清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这桩案子,总要拿出个人来给各界一个交代。你现在兴风作浪,是因省里尚有余力掩饰风波,万一愈演愈烈惹来中央下场……那群货色的行事作风你比我清楚,届时各打五十大板,陈厅失势是小,你仕途正盛,难道就甘心止步于此么?”
他分析得不无道理,可谓是字字肺腑,各退一步总要好过两败俱伤。蒋东林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范玉楼却将视线明晃晃地投向他身旁。病床上的男人一直在默默吃梨,分明是涟漪中能定风波的一枚棋子,却彷佛一切与他毫不相干,完全置身事外。目光交接的刹那,晏司臣举着梨核,问范玉楼:“梨不错,您要尝一个么?”
范玉楼:“……”
“我最近胃口不好,要是晚上能多吃半碗,绝对有您的功劳。”霍止接过梨核转手丢进垃圾桶,听晏司臣起了这么个调,便没忍住笑,讽刺道:“那我还要多谢范处长。”
“和您解释再多,您也不会信。”晏司臣望着他,眼底甚至有笑意:“您仔细想想,我若真是Michael同伙,现在还会坐在这里任人宰割么?”
这句话简直是明晃晃的挑衅了——任人宰割?谁能宰割得了他?范玉楼满面涨青,准备了一箩筐的慷慨陈词要大驳特驳,正不知用哪句开头,省厅办公室的座机回电,范玉楼定睛一看,忙不迭地接起来,结果连一声陈厅都没喊出口,就被对面骂了个狗血淋头。
陈立彰本意是将霍行鸾亲自送到楼下,等电梯时他笑吟吟给霍行鸾打包票,既然是霍家的人,保外就医绝对没问题。霍行鸾漫不经心,压根就没听进去,陈立彰还想与之交锋,却发现自己完全在唱独角戏。这些天他被周家搞得焦头烂额,没想到霍行鸾也来添堵。周家好歹是红三代,整个省区的枪杆子都握在手里,有底气和他打擂,霍行鸾一个吃绝户的倒插门,凭什么敢和他提要求?陈立彰自讨没趣,心里愈发不耐,想尽快应付了事。电梯行至,门向两侧开,陈立彰脸上的笑意瞬间一僵,电梯里宝蓝色制服与玄青色制服各站一边,是国安和纪检。霍行鸾明显不意外,颔首同纪检打了声招呼,说道:“借过,我着急接我女儿下课。”陈立彰这才反应过来——霍行鸾哪里是来同他商量的,分明是早已办妥,过来知会他一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