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咬还不行吗(39)
沉默片刻,裴心哲打破僵沉氛围,“先吃东西吧。”
尤童不动筷子,口气也不太好,“你和林今笑一起骗我。”
这是事实,没必要否认,裴心哲面上闪过难受,但很快被压下,“我没别的办法了,我想和你谈谈。”
尤童偏过头,完全躲开裴心哲的目光,“……我说过了,我不想见你,也不想和你说话。”
看着他抵触的模样,裴心哲连动下手指都变得困难,他似在消化这两句话,良久,才自言自语般出声,“已经,连话都不能说了。”
听他带着迟缓的干涩语气,尤童的心忽然被攥住,他有些后悔又说这样的话,他的本意并非要裴心哲难受,他想收回,却先一步看见了裴心哲的眼睛。
那双眼睛依旧黑沉好看,但疲惫,又哀伤,使它的主人看起来,像一位在深海极力挣扎的溺水者,连他的声音,都一并被海水浸泡,变得含糊沙哑。
“尤童,我知道是我做错了,这些天我都在想,有没有可能……你有没有可能当那些没发生过,我们还做朋友,只做朋友,可以吗。”
裴心哲总是处变不惊,沉着又傲气,认识的十数年里,尤童从未见过他有失魂落魄的时刻,他的肩背永远挺拔,仿佛这个世界里没什么能摧折他,没什么能动摇他,他也不需要什么。
可当下,他却如履薄冰般,请求和他做回朋友。
看着裴心哲,尤童几乎就要松口,但同时,他也明白过来,自己为何像是潭死水,任裴心哲如何表示,都不愿给出反馈。
原因在于,他逃避面对,也思考不好,他没有解决方案,不知以后如何相处,又下意识的,不再信任裴心哲。
但他觉得,他想要的,就是只做朋友,像从前一样,裴心哲正常,他正常,一切都正常。
尤童心中默默想着,可以松口了,和裴心哲做回朋友,生活就可以回到正轨,他的人生依旧可以按计划进行。可等他再有所意识,人已经跑出了餐厅,马上要跑上马路。
见人跌撞着跑走,裴心哲立刻追上来,抓住肘弯,将他拉回石阶上,“看车!”
回过头,尤童看着他张了张嘴,目光又垂下。
他们面对站立,谁都没再说话,身前站着最熟悉的人,却让当下的尤童觉得局促,手脚都不自然地僵硬,他想结束这难受的状态,手里,却先多出了东西。
裴心哲不声不响地伸手,将巧克力贴在他掌心,待尤童抬眼时,便用眼神询问他的答案。
他没说话,尤童脑海里,却自动响起每每这时,裴心哲都会说的话来。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吃了裴心哲多少块巧克力,这件小到可以忽略的日常,以每周一次的频率,持续了几年。
它不是裴心哲花不掉的零用钱,也不是要尤童吃人嘴软的物证,它更可能是,灌注了喜爱心意的表达。
意识到这点,尤童忽被巨大压力裹挟,抓着巧克力的手也下意识抽离。他觉得无力承受那么多感情,更无法接纳手上的那一点重量,只能失措的,任巧克力跌落在石板地上,发出脆响。
这声音像是一个电源开关,裴心哲在那声脆响后渐渐失神,连眼睛都忘了眨,他想看看尤童,却连转动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裴心哲红着眼睛的模样太具杀伤力,尤童觉得抱歉,条件反射就想捡起巧克力,但他悬崖勒马,抿紧唇,再次选择转身。
将裴心哲独自留在了原地。
后来,每当尤童再回忆起这个时候的自己,都怀疑是脑子里长了颗陨石,压迫着神经,让他思考不了片刻,做尽所有让自己后悔的事。
之后近一周的时间,尤童没有收到裴心哲的任何消息。
浑浑噩噩度日间,高考成绩公布。查过后他短暂高兴了一会儿,分数比他预估的还多出十几分,只要不出意外,报考w大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当天下午,在外深度游的秦女士打来了视频,短暂祝贺后,问起他和裴心哲旅行的事情来。
秦淑言坐在酒店的窗边,“这几天都做什么呢,和心哲定下的出行时间没问题吗?要往后推吗?”
闻言尤童愣了一下,他不知他妈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和裴心哲之间的事儿,他没透露过半点,唯一的可能,是她和裴心哲聊天时,自己发觉了什么。
尤童不想多提裴心哲,也不想考虑这个问题,敷衍回道,“再说吧,不行就往后推推。”
他们出行的机票,早在高考结束没几天时,就商量着定好。
尤童把话题岔开,又简单聊了一会儿后,秦淑言挂了电话,叮嘱尤童,自己后天就会回去。
挂掉电话,尤童又开始无所事事。他心神不宁,索性翻起暑假工的招聘信息,翻着翻着,又开始走神儿。
不知道,裴心哲考得怎么样。
应该能如愿考上z大吧。
恍惚间,他不知不觉点开了裴心哲的聊天界面,待反应过来后又立刻退出,转而发了消息给付冬冬,问他考得怎么样。
卧室里没拉开窗帘,昏暗无聊,没等到付冬冬回复,尤童就睡了过去。
天黑时,他被攀升的温度热醒,卧室没有一丝光,他动动手指,在暗中睁着眼睛,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看,心里愈发空荡。
躺了一阵,他手边的手机振了一下,映亮了部分房间,他以为是付冬冬回了消息过来,拿过手机,却看到裴心哲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我在楼下,你窗下。」
读完消息,尤童猛地跳下床,开窗,小心探出半个脑袋,果然看见了站在楼下的裴心哲。
似有感应,微小的时间差后,裴心哲抬起头,对上了尤童的目光。
几天未见,裴心哲好像又瘦了一圈儿,天色暗,尤童看得不清晰,只在对上他目光时,心头一惊。
发觉他就要缩回去,裴心哲快速上前几步,出声,“尤童!是你说不想再见我的——”
如他所料,听见他这样说,尤童的身影在窗口僵了僵,停了下来。
夜晚幽静,裴心哲声音不需多大,就能传到三楼。他盯着躲在窗后的那小半张脸,一个深呼吸后,尽可能地放缓了声线,“既然如此,你该给我一个道别的机会,下来,只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窗后,尤童拧着眉,莫名觉得裴心哲这是在威胁他,他偷偷扫了楼下人一眼,一狠心,扬手“嘭”地关上了窗,然后一头扎上床,即电话之后,将裴心哲的微信也拉黑了。
之后,他实在找不到事情做,心不在焉地打了会儿游戏,直把自己熬困了,才扔下手柄,再次爬上床。
结果,刚沾上床,好容易培养起来的睡意又顿时消失,眨着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鬼使神差的又摸下床,慢慢挪到窗边,把严密的窗帘拨开一小道缝隙。
看清外面的状况后,尤童的呼吸当即一窒。
裴心哲已不原地,转而站到了楼前的松树下。这是个尤童经过窗口,就能看到的位置。
松树旁,是几根老旧的路灯,裴心哲站在那里,落寞困倦,整个人都融入昏黄的光中,看起来像电影中,流连原地,不愿分别的画面。
尤童记得,夏日的那处,总是蚊虫飞绕,碰上毒蚊子,咬上一口要痒一周。裴心哲当下,完全就是在无偿喂蚊子。
尤童想发消息让他快回去,后才想起自己把他拉黑了。
放下窗帘,他在暗中的窗前站了许久,再过十分钟,就要两点。
暗中,尤童攥紧手机,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得,爬回了床上。他一夜无眠,辗转反侧,眼睁睁看着窗帘后透出微光,天色亮起来。
他坚信,虽然当下他们都难熬,但这是对裴心哲好。
顶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尤童又看了眼时间,早上快八点。
来到窗边,他心里憋闷又难受,他不知道,如果看到裴心哲还在,他该怎么办。吸了口气,他慢慢拉开了窗帘,让他如释重负的,树下已不见人影。
第三天中午,秦淑言旅行归来,尤童到楼下接她,拎回比去时沉了不知多少倍的行李箱,和两个巨大的购物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