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作家(10)
到了海边,突然起了风。
林微赶忙拿了件外套把自己裹在里面,乌龟一样缩起来。
温婷也带着备用的衣服,埋怨周放神经病,大冬天看什么海。
剩下的一个冻得牙齿打颤,周放叹了口气,把外套递给她,“美女,穿着吧。”
何小雪赶忙把衣服套上。
林微和温婷凑在一起不知道密谋什么大计,周放刚想问,却见他们一起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站住。”周放发话。
林微回头笑:“我跟婷婷去买点热咖啡给你嘛。”
“哦,去吧。”看懂了林微的眼色,周放便豁达地摆了摆手。
等两人走远之后,周放才扭头对何小雪道:“你有话跟我说吗?”
“嗯,我想跟你解释一下谣言的问题。”
“哦,说来听听。”
“前几天有人写了封情书,是写给你的,却塞错地方,放到了我的抽屉里,我那天没注意,被津津发现了。”
周放皱眉:“于是,全班都知道了?”
何小雪无奈道:“大清早的,她来了一句‘周放亲启,小雪这信是什么啊?’结果,她嗓门太大,连过道里背书的人都听见了。”
听何小雪学周津津的声音学得还挺像,周放轻轻笑了起来,“于是,就有人误会你暗恋我?”
“嗯。”
“那你这么跟我解释,是什么意思呢?”
“我希望你不要误会。”
“你不觉得这样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啊?”
何小雪无奈地叹了口气,“周放,你还真是厚脸皮。我是不会喜欢你这种男生的,你放心吧。”
“那你喜欢哪种?”
“小宁那种。”何小雪眨了眨眼睛,成功的看到周放张大嘴巴,下巴差点掉了。
半晌之后,周放才严肃道:“喂,别开玩笑,我带小宁进百川社,不是进狼窝。”
何小雪轻轻拨了拨耳侧的长发,笑道:“你干嘛那么紧张啊,我说说而已,小宁那孩子还太小了,又不是养宠物。”
“养宠物?”
“你不知道吗?社里的同学都说,小宁很可爱啊,想养一个那样的宠物,白白净净的,不是整天蹭来蹭去缠着你的那种,而是安静地窝在沙发上,需要你去逗一逗才动弹的那种……品种高贵的雪白的猫。”
突然想起端木宁被逗得生气的样子,周放轻轻笑了起来,“你们打消这种念头吧,那样的宠物,咬起人来会很可怕的。”
心里却想,小宁这颗幼苗,自己一个人摧残就够了,其他人,狼爪都收起来吧,碰都别想碰。
很小的时候,这孩子就特听自己的话,不欺负一下实在对不起他的依赖和信任。
第八章 事故
接下来的一周,正好是仁川中学的“艺术周。”
每学期期中考试结束后,学校都会安排一周的时间让学生们放松,虽说是放松,却没太多文艺节目,反而是数理化竞赛,作文比赛之类的活动。
周放双手塞在口袋在校园里晃,东逛逛西看看,纯粹是无聊瞎凑热闹。
林微和何小雪他们去参加数学竞赛,周放这种数学成绩在及格线徘徊的,当然不去那边。
于是逛到了书法比赛的场地。
只见很多学生拿着毛笔在那认真地写字,周放走过去,看一张桌上摆好了笔墨纸砚,于是不客气地拿起毛笔,卷起袖子,大笔一挥,写起词来。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潇洒的草书,字字都显狂傲,特别是“风流”二字,更是透着灵气一般,几乎要嚣张地从纸上跳起来调戏人了。
周放满意地看着自己写的狂草,心里想着,我周放要是生在古代,绝对是个怀才不遇的酸秀才一只,自古才子佳人配,可佳人喜欢的才子那都是家里有钱的才子啊,我这种砸锅卖铁整天喝米粥的才子,估计没有女人肯要。
只能嘴上说说风流了,要想实际风流,可得先赚钱。
古代的话,打工只有体力活,整天劈柴抗麻袋,实在不行就沦落到王府里给人洗脚。
还好生在了现代,打工至少能多寻点门路,哪怕当麦当劳门口的叔叔,被小孩子们抱来抱去,至少也能养家糊口。
周放摇头笑了笑,甩开这种奇怪的想法,把写好的作品交给老师。
看着旁边的人都写上班级名字,周放这才知道,这次书法比赛是提前选好参赛者的。
原本以为路边摊一样想写就写呢。
周放耸耸肩,把纸塞回了口袋。
“既然提前报名,为什么这桌子空着?”
周放问身边的女生,得到的回答是,“本来这里是一个男生,比赛开始后,接了电话就跑了。”
周放好奇道:“谁?”
“好像叫什么宁吧。”
女生显然不想跟周放搭话,甩甩长发飘飘然走了。
周放一愣,把毛笔放回去,转身走出了包围圈。
说起什么宁,马上就联想到端木宁。周放这才记起,似乎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自从上次在楼道里调戏他,说他成熟了可以生儿子之后,那孩子就不理人了。
可能是害羞吧,抑或真的生气?
这段时间他故意躲着自己,文学社的会议也不来,晚饭也不一起吃,放学后也不等人。
果然是小孩子,这么点事就生气了?
周放无奈地叹了口气,逛进了百川社的办公室。
下午的阳光很温暖,寒冷的冬天,被那暖洋洋的太阳一照,周放就特别想冬眠。
于是,横躺在沙发上舒展四肢,闭上眼睛打盹儿,片刻之后便舒舒服服睡着了。
梦里又回到了小时候,一群可爱的白白胖胖的小孩儿,任凭自己捏来抱去,那段时光真是很惬意。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一阵铃声惊醒。
周放皱着眉,生平最厌恶被人打断美梦,接电话的时候口气便很不好。
“谁啊?”
“是……是我。”
端木宁似乎很紧张,透过电话传过来的呼吸生很是急促,虽然极力保持着镇定,声音却有些轻微的颤抖。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周放彻底清醒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猛地坐起身来,沉声道:“小宁?你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
“我现在在医院……我妈妈她,她出了车祸……”
“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说罢便挂了电话,拿起外套飞出门去。
一路上以最快的速度飙车,心脏跳得飞快,脑海里一遍遍回响着端木宁颤抖的声音。
以他的性格,平时对什么都冷冷淡淡的,不爱笑,说话也是没有丝毫温度,今天这么反常,话音里甚至带着哭腔,肯定是出了极严重的事故。
他妈妈?
上次去他家里的时候没有见过。
出了车祸吗?
周放皱了皱眉,双脚疯狂地蹬着自行车,到了医院的时候把车随手一扔就冲了进去。
端木宁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前长长的走廊里。
天色已晚,夕阳的余晖从窗户洒进来,照在他惨白的脸上,原本红润的嘴唇也被咬出深深的齿痕,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靠着墙壁轻轻发抖。
那个样子,让周放突然间很心痛。
赶忙走过去轻轻搂住他的肩膀,柔声道:“别怕,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端木宁的眼睛有些空洞,抬头看了周放半晌,眨了眨眼,这才终于找回了焦距。
“我妈妈……她前段时间去外地出差,今天回来了,路上跟一辆车撞到,钟叔已经……已经……”
见端木宁又颤抖起来,周放紧紧抱住他,把他的头按在胸前。
“别怕,别怕,你妈妈会没事的。”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心里却没底,钟叔应该是上次小宁所说的管家,撞车肯定很严重,司机都死了,他妈妈能不能救得回来还不一定呢。这样想着,怀抱便收得更紧了些,把端木宁整个身体都圈在怀里。至少在最难熬的时候,让他有个依靠。
端木宁回抱住周放,手指紧紧攥着,抓皱了衣服。
良久之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端木宁僵在原地不动,周放便放开他,上前去询问情况。
医生说对不起。
因为失血过多,头部也受了重创。
所以……
“你是说她死了吗?”
周放回头,只见端木宁血红的眼睛狠狠瞪着医生。
“很抱歉。”见惯了死亡的医生,面对刹那间失去亲人的孩子,心里也不由得涌起一阵酸楚,轻轻叹了口气,对年纪大些的周放说:“节哀顺变吧,好好安葬你们的母亲。”
医生以为周放是端木宁的哥哥。
周放也不解释,只轻轻点了点头。
端木宁呆呆地站在原地,等医生走远了,身体才剧烈地颤抖起来。
周放只好轻轻拥着他,不断地轻拍着他的后背。
“小宁,想哭就哭出来。”
端木宁终究没有哭,只是把头埋在周放胸前,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
嘴唇不断的动着,闷闷的声音响在周放胸前。
“我跟妈妈感情不是很好,这些年她都不怎么理我,她经常出差,我们见面的次数都很少。”
“可不管怎样,她都是我妈,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没见过爸爸,这些年一直跟妈妈一起生活,现在,她也离开我了,丢下我一个人……”
端木宁断断续续的说着,周放便紧紧拥住他,不断轻抚他的后背。
这才发现,他真的好瘦,抱在怀里,骨头都扎手。想起他母亲的意外,周放又是一阵心疼,伸手摸了摸端木宁的头,压低声音在耳边说:“不怕,还有我。”
端木宁的身体轻轻一颤,随即伸手,紧紧环住了周放的背。
医院里惨白的灯光,冬夜里清冷的走廊。
两个少年紧紧相拥,或许那一瞬间,在很多年后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无比温暖。
因为没什么亲戚,端木宁母亲的葬礼格外简单。
用她留下的钱在城郊买了一块墓地,端木宁抱着妈妈的骨灰盒,亲自葬了她。
林微和温婷也来了,只拍着他的肩膀,没说什么话。
很多时候,安慰人的话,反而更伤人。
只有几个孩子的葬礼,显得颇为冷清。
天气也切景地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雨水,一遍遍冲刷着墓碑上的三个字。
“端木清”
母亲的名字,很少被人提起,只有小时候要家长签字的成绩单上见过。
母亲的字写得很好看,虽是女人,写出的字却一点也不秀气,潇洒的楷体,反而有种硬朗和洒脱。
母亲习惯烫大卷发,发丝搭在肩膀上,随着走路的动作一弹一弹,每次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总是挺着背,很严肃的样子。
名字里冷冷清清的清字,正如她的一生。
很少跟人交往,总是一个人站在窗台前吸烟,寂寞却高傲。
端木这个姓并不多见,自己的名字也因此而被很多人注意,不知道她当初给自己取名叫宁,是希望自己,一生安宁吗?
因为有雨的缘故,端木宁脸上的泪水很快被冲开。
除了近在身边的周放,没有任何人察觉,倔强的端木宁,终于哭了。
在唯一亲人的墓碑前,借着大雨的掩饰,无声地哭了出来。
肩膀因为被周放的手揽着,轻微的抖动旁人看不出来,周放却清楚地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