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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个医生跟在旁边,一脸的歉意。
“对不起,将军……”
在母亲悲怆的痛哭声中,石毅维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连一动都没动,从英鸣的角度看过去,他被陈诚打掉了眼镜的眼中,满是死寂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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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 32 章 ...
石毅父亲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心电图其实还在跳动。
只是那条代表着生命的曲线抖动着起伏时,就会如同撕扯着旁边人心脏一样让人自心底涌出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石毅几乎是呆滞的被陈诚拽起来,一直拉到重病加护病房外,隔着窗户看着里面自己最亲的家人,看着规则单调的频率维持着冰冷的声响,如同诅咒。
“石将军的高血压本来就很严重了,加上昨天还喝了不少酒,这几次他来体检我反复强调过将军不能在碰烟酒了,对他身体的损害太大,而且药也没有按时服用……虽然送来医院的时间很迅速,但是,唉……”说话的是石毅父亲的主治医生,他每说一句话,石毅的母亲就哭的更加难以自已,石毅虽然站在旁边,却仿佛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一样,眼睛就死死的盯着病房里床上躺着的人,嘴唇一直抖,就是发不出声音。
他再加护病房外面守了整整十个小时。
一直守到心电图上的跳动最终归为了一条直线。
那刺耳的声音,让石毅脑中所有可以称之为理智的东西,都被磨成了粉末。
旁边他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喊着,他父亲以前的战友,下属,里里外外的围了好几圈人跟着流泪,他却始终像个木头人一样僵硬的立在所有人周围,对其他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真的不知道他爸的身体这么差……
他真的不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一时的逃避懦弱会造成这样的结局……
——早知道。
脑子里浮现出这三个字,他很轻的皱了下眉,身边有人跟他说节哀顺变,他只是有点茫然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把头垂了回去。
陈诚一直陪在旁边,家里所有的亲戚只要是能过来的差不多都过来了,有人陪着他妈妈,有人忙着张罗一些其他的事,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多说什么,就算是零星碎语的安慰,也似乎只是走一下形式,石毅就沉默的站着,看着来来去去的人,听着断断续续的哭声。
在所有人的最外围,英鸣也站着。
有人对他投注过好奇打量的视线,但是一般都不会多做停留就移开了,这个氛围基本上都觉得不适合他出现,可是没有人开口赶他,他就在旁边安静的站着。
这时候,他总不能放着石毅一个人。
告别仪式定在后天,所有的手续都是陈诚去办的,现在他基本上算是唯一说话还能够主持住局面的人,石毅从被他打过之后就一直保持着那种状态,甚至包括最后守在他爸爸的遗体旁边,就只是盯着遗体看,被要求鞠躬的时候才会很轻的动一下。
那些看着他从小长大的长辈,走到他面前多数都是摇头叹气,虽然对外都说石毅的父亲是病死的,但是他跟英鸣的事情传的那么沸沸扬扬,多少都会耳闻到一些。
他父亲的一位战友更是干脆狠狠攥着他的胳膊:“石毅,你父亲一辈子以你为傲,你怎么……唉!这么糊涂!”
那股力道,像是要把石毅的胳膊就这么拆下来。
他连眉头都没皱的忍受着那股力道,周遭那些目光,无声的斥责,都跟刀子一样划的他浑身一抽一抽的疼,脑子里全是最后跟他父亲谈话的样子,想起那些破碎的少年记忆,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样子,他父亲教训他的样子,笑的样子,抽烟的样子,喝酒的时候,看报纸的时候,越想石毅心里就越重,那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来气的重量衍生出了成片的黑暗,盖在他头顶和眼前,一点点的夺走他的感官。
告别式最后是怎么结束的,他甚至没有感觉。
周围的人都走光了,也没有一个人叫他起来,英鸣看着石毅跪在大厅中央一动都不动,觉得四肢发麻的刺痛着,没有过去叫对方,石毅跪着他就陪着一起站着。
还是负责送葬的殡仪员后来发觉石毅还在,就把他拉了起来:“这个厅一会儿还得用,你父亲已经走了,你也节哀顺变吧……”
旁观人的安慰永远不冷不热,石毅被拉起来也没怎么动,英鸣这时候过去很轻的叫了他一声,却没能让对方正视他的存在。
过了很久很久,英鸣才听见石毅喃喃自语的嘟哝出一句话:“爸……对不起……”
石毅说这句话的时候,眼泪终于一点声音都没有的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他站得笔挺笔挺的,目光一直死死的瞪着门口的方向,眼泪涌出来也不去擦,任由一滴滴的砸到地上,整个人因为紧绷的僵硬而哆嗦着。
英鸣拧着眉看着石毅这么哭,没有打断也没有劝一句话,一直到殡仪馆的人再来催了,石毅才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然后抹了一把脸,摘下眼镜。
“我先回家。”
简短的四个字,算是对英鸣的交代,也是他这么长时间说的第一句话。
哑的不像样子。
英鸣就这么看着石毅步伐沉重的从门口走出去,咬着牙,最终无力的爬了爬自己凌乱的头发。
没人能够体会现在石毅心里真正的感受,同样,也没有人能体会他现在的心情。
深吸一口气压住胸口翻涌的烦躁和沉重,他稍微镇定了一点才往外走,石毅的车钥匙还在他手上,肯定不会开车走,他要去车库拿车。
安静的空间因为他走路的声音而打破封闭的感觉,英鸣头很疼,不知道是因为这几天连着折腾的还是情绪问题,看东西都有点恍惚,走了一会儿发觉晕的厉害,他索性停下来扶住旁边的柱子稍微缓一缓。
然后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很慢,莫名的有种熟悉感。
英鸣甚至都不需要回头心里就隐隐知道是谁了,他很慢的长出一口气,等到陈诚走到他面前,冷冷的看着他:“英鸣,我告诉过你,有些代价,你们付不起。”
英鸣皱了下眉,并没有回答。
“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些话,让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对石毅也好,对你也好,我给多了我的信任,在一开始,我就应该不计代价的让你们两个分开,那就没有今天的告别式……”陈诚的话说得接近咬牙切齿,英鸣能感觉到身后有人在靠近,那种强大的压力感让他皱起的眉越来越紧,他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是最终嘴唇只是动了动却没有真正开口。
然后,在陈诚毫不掩饰的眼神示意下,四周逼近的人开始动手。
英鸣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的头部和重要位置,加注在身上的拳脚并没有置之死地的杀意,最多也就是出于教训的愤怒,这是陈诚的愤怒,恐怕也是石家所有人的愤怒。咬牙承受着身体上的各种痛楚,他扛到最后也没有喊出一声停手。
陈诚最后看着他摇摇晃晃扶着旁边的柱子站起来时,眼睛下意识的眯起来:“疼么?”他问完了冷冷一笑:“但是石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你现在要痛苦。”
陈诚的话,让英鸣很轻的咳嗽了几声,脸上痛苦的表情并没有加以掩饰,他身上所有刚才挨过拳头的地方都火辣辣的疼着。
但是,身上所有的疼痛加在一起,也抵不过心里的沉重。
曾经他烦躁的时候就喜欢打拳,因为那种浑身肌肉都能够感受到的紧张可以冲散心底的犹豫,但是现在就算浑身骨骼都叫嚣着痛苦,也还是没办法减轻心头空洞的酸涩。
那种已经眼见着走到穷途末路的失望和压抑,让人避无可避。
英鸣靠在柱子上闭上眼睛,陈诚最后扔下的警告和狠话已经无法引起他任何的反应,这一顿想必抵消不了因为石毅父亲离开而造成的遗憾和愤怒,从石毅接到电话脸色乍变的时候起,他就知道一切已经糟糕到了一个无法再恶化的极点了。
轻轻咳嗽着往车旁边蹭,英鸣走的很慢,因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扯动身上某一处的伤。
只是尽管如此狼狈,他依然觉得这时候陈诚对他动手,反而让他好过了一点。对他来说,这顿打无法抵偿心中那快要把人压垮的负疚,却可以发泄一点心里积压着的烦躁。
哪怕是身体上的暴力攻击,也强过每一分每一秒都剖开心上伤口,来回的磨一遍然后周而复始的一再循环。
就像现在的石毅……
恐怕就是求一顿打,也求不到。
想起刚才石毅的眼泪,英鸣下意思的抓着胸口,皱眉靠在旁边的车上。
他第一次看见石毅哭,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为了别人的痛苦而几乎要窒息的揪心。他可以预见接下来的会是怎样一场狂风暴雨,也可以预见他们所要承受的,会是多沉重的东西。
但是就算咬牙,也只能撑下去。
已经有了再也无法挽回的遗憾,他不希望再有更多。
胸口泛滥的疼痛越发的厉害,英鸣再快要接近石毅那两吉普的时候终于无法承受的半靠着车头滑了下去,无力的靠在轮胎旁边,他费力的喘息着,希望能够平息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折磨。
这种感觉,似乎时间又回到了当时他站在病房外面知道石毅的眼睛再也不能恢复了,也是类似的无能为力,也是类似的愤怒烦躁,只是这一次,要疼的更厉害,更歇斯底里。
眼底一股钻心的酸涩感冲上来,英鸣强自用力的眨了两下,然后深吸一口气。
妈的……
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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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 33 章 ...
英鸣到家的时候,寇京和王义齐都等在门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看见他打开车门就凑了上来。
见他一身伤两个人都是一愣:“我操!”
身上的伤虽然没有特别严重的但是一时半会儿那股疼劲也下不去,英鸣其实能开车回来就费了不少力气,一进屋瘫在沙发上就动不了了,寇京问他家里的药箱在那儿,找出来跟王义齐一起帮他大概处理了一下伤口。
“你这德性要不要去医院啊?”
胳膊上和腿上都见血了,淤青都算是好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骨头折了。
英鸣挥了挥手:“没事儿,都是过两天就好的伤。”陈诚主要目的不是要他的命,所以没下狠手。
寇京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呢……”感慨到一半看了英鸣一眼:“是石毅家人动的手?”
一身伤的人扯了下嘴角,没回答。
“石毅怎么样?”今天难得话少的王义齐有点突然的插口问了一句,英鸣叹了口气靠在沙发上,很轻的摇了摇头。
他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好半天才稍微缓过来:“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在了。”寇京指了下王义齐。
石毅父亲的事连电视都报了,他们两个是知道消息本来联系过英鸣,但是他一直没接电话,后来寇京实在坐不住了才说过来看看,碰到王义齐不知道在这边等了多久,索性两个人一起等到英鸣回来。
这时候,做朋友的也干不了什么,就是怎么着也得确认了人没事。
英鸣什么话都没说,皱了下眉,过去的这几十个小时简直跟噩梦一样,他到现在耳边都嗡嗡嗡的直响,事情发生的太快,根本让人措手不及。事实上,到现在他也没有什么真实的感觉,总觉得世界一夜之间就扭曲了。
等英鸣的伤处理的差不多了,王义齐说出去买点吃的,他跟寇京蹲这等了好几个小时也什么都没吃过,英鸣这模样也不像喝过一口水的,剩下俩人也没拒绝,就让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