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上云霄(10)
这明明是一件如此暧昧的事儿。陈绍却表现的十分坦然,夏明朗摸不透他,也不敢想太多,只是不可避免的,多了点旖旎的希望。
就因为这一点点希望,夏明朗也没再去约过,他觉得自己有哪里变了,心里时常鼓胀胀的,一些潮湿的角落也触到了阳光。
接触的多了,夏明朗发现陈绍会时不时的揉揉腰。
那天他实在好奇,就问了原因。
陈绍也没避讳:“之前受了点伤,而且久坐嘛,也算职业病了。”
夏明朗想起之前在医院碰见他,他也是去看了骨科,就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
“朗哥,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啊,总见不到人。”这天,夏明朗刚出电梯,就看见了门口的蒋茹云和秦子扬。
“跳槽。”
“????跳去哪里?”
“我不是一直想面飞行员吗?”夏明朗开了门让他们进去,“准备面试呢。”
蒋茹云戳了戳秦子扬,努了努嘴:“你有没有什么经验,快和我朗哥分享一下!”
秦子扬点了点头,说:“朗哥肯定没问题。”
秦子扬通过培训也没有两年,现在是个一道杠的小飞,夏明朗和他并不熟,就觉得这个人脾气好,受得了蒋茹云。
“哦对了,我有问题想问你来着,”夏明朗拿了几瓶啤酒出来,朝秦子扬说,“飞行员是不是腰都不太好啊?”
“秦子扬腰很好啊,男人怎么能说腰不行!”
夏明朗无语的看着蒋茹云,说:“我没有说你男人腰不行……我是想问问会不会有什么职业病,怎么缓解比较好。”
“说不上是职业病吧,坐办公室也可能会腰不好。我的话就是健身,做做按摩,也有人买那种腰部按摩仪。”
“你什么时候去做的按摩?!你还去做大保健!我生气了秦子扬!!!”
“不是大保健,怎么可能,有你……”
夏明朗懒得看他们打情骂俏,刷起了淘宝。
于是三天后陈绍再见到夏明朗的时候,收到了一个按摩仪。
夏明朗的雅思成绩也出了,不多不少,正正好6分,压着线的。
“感谢陈老师没放弃我这块朽木!求别嫌弃我的礼物。”
“就知道你肯定会过的,谢谢了。”
“我朋友说这个对腰还挺好的。”
“好,我会好好研究的。”陈绍接过盒子,放在了茶几上,“说正事,雅思过了就该准备面试了,你看一下,这是一些面试肯定出现的问题。”
夏明朗看着厚厚一沓资料,喜悲交加,喜的是陈绍真的好用心,悲的是……:“这要看到什么时候啊……”
陈绍促狭地说:“你先慢慢看吧,有什么不会答的再叫我。”
夏明朗很少见到陈绍露出这样生动的表情,愣愣地点了点头。陈绍拿了本书,坐在沙发另一角,不再说话,兀自看了起来。
《狄拉克量子力学原理》,挺好,一看封面就让人昏昏欲睡。
屋子里很安静,暖气很足,熏得人暖洋洋的。纸张翻过发出唰唰的轻响,两厢无言,一室温馨。
夏明朗翻看着题目,有比较常规的素质性问题,也有专业性较强的,从“你工作中遇到的困难”、“团队合作的经历”到“你熟悉的机型”、“飞行员应该具备的素质”,甚至还有英语的问答。夏明朗一边认真的思考,一边记下自己可以应用的事例,慢慢地心变得很静。
墙上的挂钟指针嘀嗒,是和心跳一样的频率。时间不知不觉间过去很久了。
夏明朗坐得时间太长,身体有些僵,轻轻左右转了转腰。再一抬头,发现陈绍倚着靠背,睡着了,手里还拿着那本书。
平时他只觉得陈绍的眼睛很好看,精致漂亮,目光总是温柔的。此刻他闭着眼,才发觉睫毛也很长,光从斜上方打下来,在眼下留了一片阴影。他的嘴唇无意识的微张,薄薄的,粉粉的。
在落针闻声的客厅里,夏明朗听到了很多声音,时钟,屋外的风,自己的心跳……最清晰的还是陈绍的呼吸,一下一下,轻柔的拂过他的心。
他大胆地、近乎贪婪地看着陈绍的脸,目光炽热,某种渴望像一条恶龙疯狂的要挣脱牢笼,嘶吼着咆哮着在内心卷起风暴,又被理智生生压了下去。
陈绍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书的封面是深红色的,趁着肤色愈发的白。夏明朗想要亲吻他的手背,像个绅士一般,又想吻过他的每一根手指,每一寸皮肤,让他浑身泛起蒸腾的红。
大概是第一次,夏明朗为自己的欲望感到羞耻。
高中时只知道上学训练,日复一日,没有余力想别的。后来家里出了事,想尽办法赚钱,误打误撞当了空乘,每月两万的薪水,也负担的了小月的病了。真正摸清自己的性取向,还是因为当时一个一起飞美国的同事。一群人在房间喝了很多酒,最后闹到很晚,大家都回去睡了,那个人却没走。
具体怎样的过程,夏明朗记不清了,只有模模糊糊残留的影像,一个在他身下的赤裸的背。另一天醒来头痛欲裂,同事已经走了,夏明朗在房间扫了一眼,看见保险套被撕开的包装,松了一口气。
后来,也时不时就有人邀约,这事儿做多了,都有了惯性。你情我愿的,还十分有效率。夏明朗有时还觉得自己特别正直,他看多了圈子里骗人感情的勾当,不爱却说爱,内里还不是一样的龌龊?
可是现在夏明朗觉得羞耻。
他没看过许多书,却也知道亚当夏娃偷食智慧果,从此知耻,穿上了衣服。某些沉甸甸的感情太过清晰了,再也骗不了自己。他连萌发的情欲都觉得罪过,更为自己轻佻浪荡的过去惭愧。
他们最初的相遇,是多么的荒唐,陈绍又是怎样看他的呢?
还有轻薄的吻,随意出口的喜欢……
他会不会看不起我?可我也无力回到过去……
如同一个狼来了的故事,我的喜欢,还能被相信吗?
夏明朗又想起梁琴琴的话。
相信又怎样,他那样好,我哪里能配得上他?
一瞬间汹涌的情绪在胸腔肆虐,迷茫、懊恼、羞愧、自卑、感伤,化作无可奈何的空白,又变作心中饱胀的酸涩。
夏明朗拿来毯子盖在陈绍身上,就站在旁边,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弯下腰,在陈绍的额头上,近乎虔诚的留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算了,再让我任性最后一次吧,从此我会按下我的喜欢,默默祝福你,找到比我好一千倍的人。
虽然就算比我好千倍万倍,那人也不及你。
夏明朗站在那里看了陈绍很久,才终于有了动作,他仔细地帮他把毯子盖好,小心翼翼的。又站了一会,他走到窗边,轻轻拉上了窗帘,又走回到陈绍身边。终于他意识到,这里好像再也没有什么他能做的了,这样的发现让他感到疲惫且悲伤。
他拿起了桌上的资料,走向了大门。门关上的时候,只有微弱的咔哒声。
陈绍的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他摸了摸额头,拉了拉毯子,在昏暗的客厅里,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开头那些句子出自杰罗姆·大卫·塞林格: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欲望、怯懦、小心翼翼,爱的萌发真的很美,也很心酸。 感谢收藏留言海星星,鞠躬!
第十三章
在去医院的路上,夏明朗头昏昏沉沉的。
冬天的风尖锐而冰冷,弄的他鼻子发酸,眼眶泛红。
到病房的时候,小月正躺在病床上输血,深红的液体缓缓从吊瓶里顺着导管留下来,支撑着一个鲜活的生命。
“来了?”夏明朗的妈妈听到声音,抬起头看他,皱纹像刀刻一样深,“小月昨天…肠道黏膜出血…”
夏明朗点了点头,坐在床头,握住了小月没在输血的手。小月已经9岁了,却看起来比同龄人都小的多,而且很瘦,手上都没有什么肉。
“情况严重吗?”夏明朗对于小月反复无常的病况已经觉得有些麻木,这两年都是这样,心像走在悬崖的钢丝上,时间久了也忘记了一不小心就可能粉身碎骨。
张雨薇神色疲倦,眼底发黄,布满了血丝。她的目光看着他们交握的手,说:“还可以吧……就是最近状况有些频繁…医生说要加药。”
“嗯,都听医生的。”夏明朗轻轻的捏了捏小月的手,抬头盯着滴管的血,半晌,又说,“妈,我想和你说件事…”
“嗯?”
夏明朗慢慢与她对视,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口。
“怎么了?”
“我…我想去面飞行员了…两个月后。”
“这不是好事吗?”张雨薇努力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只是脸上的风霜让这一切显得太过刻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苍凉,“明朗…我可能一直没和你说过,妈妈感谢老天,让我有你这样的儿子…”
“如果没有你,妈妈想象不出这几年…该是什么样子…”
“我和…我和你爸爸,没能让你……你自己,也过得这么好,我的儿子要是个飞行员了啊……”
夏明朗一直和张雨薇不是很亲近。小时候不,叛逆了就更走不近了。后来夏明朗没有去上大学,到处打工赚钱,也不是没有怨的。有段时间,他甚至怨起小月的病,恨母亲的无能。熬过了那段日子,才发现怨的恨的其实是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夏明朗不习惯煽情,煽情会让他同情自己。
“争取面试成功吧……咱们钱还够吗?”
“要交钱?”
“没有没有那倒不是,如果面过了的话,培训两年。培训工资挺低的,我怕小月这…”
“明朗,你去面试吧,别操心这些了,“张雨薇眉头微微皱着说,“你这几年,咱也存快十万,实在不行,老家的房卖了…”
“房千万别卖,老家的房也没多少钱,留着,小月病好了还回去呢!”夏明朗对她笑了笑,安慰道,“十万够了,真面试过了也得走手续,半年呢,你儿子还能多赚点。”
张雨薇眉头舒展了些许:“反正一定要去面试的,飞行员,多出息!”
夏明朗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陈绍穿着制服,戴着墨镜的样子,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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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绍没有拉开窗帘,他放下手里的书,盯着茶几的一角,半天没有动作。
所以夏明朗,对他,是这个意思。
那放任他滋生这种意思的自己,又一直在想什么?
陈绍掀开了毯子,光着脚走去了浴室。热水淋下来,水蒸汽一会就爬上了镜子,模糊一片。他隔着浴室门的玻璃瞥见了镜子,怎样也看不清自己。
我到底在想什么?
陈绍闭着眼,微微仰着头,水浇下来,额间仿佛还有那一个吻的温度。那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吻,可能夏明朗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唇一直在颤抖。
不得不承认,陈绍有一种久违的,被珍视的感觉。
毋庸置疑,夏明朗是一个很帅的男生,这是陈绍对他的第一印象。也很勇敢热心,好像打架也十分厉害,是一个有魅力的小孩儿。
还是个小孩儿,所以爱玩、轻浮、随便,容易受伤。梁琴琴出口的那句话,连陈绍自己都不忍听下去,所以看到夏明朗当时故作坚强的样子,内疚的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