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横流(9)
洛时序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的书包背在自己身上,笑道:“原来还有这种苦恼啊,这样也好。”
岑冉被当成小朋友那样对待,不满地离他远了点,道:“不然你要怎么应付?”
“最开始当然也会手足无措,再慌忙把人推开。”洛时序组织了下措辞,道。
“那现在呢?”
“现在觉得喜欢这滋味真不好受,自己以前做错了,应该要温柔点才对。”洛时序道。
他们回到寝室里,洛时序帮他把书包放好,再把书本拿出来摆在桌上。
岑冉不懂,问不好受在哪里,洛时序和他说道:“希望对方明白,但是又希望他永远不明白才好。”
他想问洛时序喜欢谁,但他没有,话在喉间被咽下去,转而问道:“为什么?”
洛时序知道他在问后半句,答道:“因为会很吓人。”
青春时期的悸动会是吓人的,岑冉想象不出来,那应该是柔软的,委婉的,是河流也是月光,过往之处只留下淡淡的痕迹,此后经年,唯有岁月记得。
可是他还不懂。
年少时的爱就是飞蛾扑火求个尽兴,没留余地也不怕成灰烬,图对方眉眼风情,谋对方满心是自己。是即刻要被点燃,那便彼此拥抱着,变成白日里盛放的烟火。
洛时序道:“真让人省心,阿姨都不用担心你早恋。”
话题变得轻松了些,岑冉刚才感觉洛时序莫名有些低气压,一直在为张倩倩拐弯抹角地说话,也想换点话说。
“难道你妈很担心吗?”
“当然,她认为她儿子是个万人迷,谁见了都要神魂颠倒,每次去开家长,她走在我边上和老母鸡护崽似的,在我身边走过的女生全要被她瞪。”洛时序道。
岑冉想象了下那副画面,倒是洛母会做的事情,不禁弯起眼角,道:“你不是万人迷?”
这话放别人问,洛时序当然会千篇一律地谦虚应答,而岑冉这么一问,洛时序琢磨着不发挥一下蛮亏的。
他手摁在岑冉那本《卡耐基成功学》上,朝他说道:“这不是也没迷住你吗?”
第10章
预赛结果出来,岑冉没任何压力地进入九月中下旬的复赛。
与此同时,下一轮篮球比赛火热进行着,岑冉没上场,他坐在教室里做题,偶尔往下楼瞄一眼。
上场前,顾寻在那儿照着镜子说“再牛逼的肖邦也弹不出爷的忧伤”,以表自己的发型真剃得不是个时候,岑冉整理要用的书本,而洛时序换完球服回班里拿护腕。
“咦,我护腕呢?”
洛时序找了找没找到,杨超说是估计是走读课的时候被哪个人顺手拿走了,岑冉便把自己洗干净的借给他,还残留有肥皂水的香味。
现在他的白色护腕被带在洛时序手上,没人发现这个细节,洛时序他们这次知道要策划战术了,围成一圈低语着什么。
“回复力一般需要一阶小量近似,但是,请大家注意,能量需要进行二阶小量近似。”教练在讲台上加重了语气。
岑冉回过神来,在纸上记下了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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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观赛没之前那场热闹,班里有一批都去集训了,上周五和七班一度气氛紧绷,大家提心吊胆地观战,在去之前,还策划了万一打起来该怎么办。
他们不知道在走廊打架的时候,理重班占有绝对优势,岑冉光顾着拉架都拉不住自己班的那几个,到后面纯属看着七班被揍。
前两年和七班的篮球赛打得毫无乐趣,尽是互相呛了。终于打赢了七班和别的班打,才感受到运动的快乐。
“序哥,以前哪个学校篮球队的?是我们省内的吗?”顾寻问道。
之前也有人问洛时序转学前在哪里读的,洛时序没正面回答过。
“不是。”洛时序道。
“练过几手啊。”顾寻道。
洛时序试了试篮球,道:“消遣用的。”
顾寻球衣上的编号是自己前前前女友的学号,他觉得尴尬,想和岑冉换一下,穿他的球服,可惜岑冉不肯借。他的同桌爱干净,别人有时候口渴了会互相喝对方的饮料,岑冉护他的水杯和老母鸡护崽一样。
他见到林森来观赛了,再左顾右盼没发现其余七班的人,前女友没来正好,过来堵心还影响他发挥。
同学见了以为他在看有没有好看的女生,道:“女校的妹子国庆后才来呢,你着什么急?”
顾寻道:“我不着急,来了我也说不上话,学校防我们和防狼似的。”
一中和国际学校有交流活动,每年十月底会有三百名日本女校的同学过来,学校在每栋楼底下都安排了两个老师,严禁几个青春期躁动的男孩子整天不思学习,净想着跑去搭讪。
这场球赛赢得轻松,打败了七班士气猛涨,几个原先就爱打球的男孩子苦练了一礼拜,找到手感后进步神速。虽和洛时序实力差距很大,显得是一带四,但结果喜人,大家都无所谓。
岑冉晚自修没回班级,他做完了试卷才离开三楼,理重班在二楼,是个采光很好的地方,离老师的行政楼很近,还方便走人流不大的小走廊。
现在教学楼的灯光全暗了,他路过时听到自己班里发出了声响动,觉得有些不对劲,拿了放在门框上的钥匙开锁,发现窗户居然没有关。
底楼的安保措施要是没做好,很容易发生失窃,每晚会有保安来巡逻,给不关门窗的班级扣相应分数,岑冉想到洛时序弄丢的护腕,拿着手电筒去把窗户悄然关上。
他是比较怕黑的,儿时得了夜盲症,这几年逐渐痊愈,他依旧对当时什么也看不到的情况感到胆战心惊。
洛时序搬家后,他书包里常备着手电筒,以防自己要独自走夜路。这使用的频率还挺高的,岑冉一直不太合群,初中参加奥赛班要做完所有的作业才会回家,顺路的同学没个愿意等他那么久。
他看着学校的砖墙,道:“这个是红的。”然后再看包围住学校的栅栏,道:“这个是黑的。”
重复了几遍这两句话,他抬头喃喃道:“这个……这个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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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年级迎来开学第一次考试,均有本校老师自己出卷,几乎都是原创题,就算拿了手机也无济于事。
搜题搜不到,问同学也不一定对。
考场按照排名分布,按照s型坐,岑冉上次考了年级第一,坐在自己班第一个,而有些同学没考进前三十,则要到别的班去。
年级倒数六十没有教室可去,得前往实验楼,在那里答题对年级部而言比较省心,位子离得远,中间夹了一个水池和一堆化学溶剂与器材,想传小纸条都没门。
这是学渣们挣扎的地方,理重班没人去过那两间实验室,如今洛时序没考过统考,坐到了原先年级倒数第一的位置。
“顾寻,你退步了两间教室啊。”杨悦看着座位表,道。
“都怪岑冉,无情无义转头忘了兄弟。”顾寻痛心疾首,“我好不容易考到他后面,让他给我借鉴一下,结果你们看看。”
洛时序挑了挑眉,岑冉在他的座位上坐下,这个地方几乎成了他的专属,他道:“我已经尽力了。”
他说完,怕杨悦不信,做了些解释。
当时顾寻轻声说要看一下数学试卷,岑冉把试卷往后面挪了挪,再微微举起来。顾寻说看不清,于是岑冉几乎是拿着试卷摆出一副看报纸的姿势来。
“主要是顾寻太贪心了。”岑冉道,“我举起来还不够,他要我读给他听。”
“哈哈哈哈哈哈顾寻你逼事可真多,活该。”杨悦道。
理重班逢考有个迷信仪式,杨悦和洛时序说是要蹭蹭岑冉的学霸之光,摸一摸他的笔杆,这心理作用影响极大,至少让人在发卷前睡得安稳。
别的班的都不敢和岑冉多讲话,只好看着眼馋。洛时序对此可有可无,先装作在窗台看风景,站在岑冉的课桌前面,趁着大家都在聊天,揉了下岑冉的耳垂。
岑冉耳垂立马露出害羞的红色,他把桌子往这里这里移了下,警惕地离洛时序远远的。
“你干嘛?”岑冉假装凶道。
“看看学霸多可爱。”洛时序似笑非笑,接着拿好自己的透明笔袋走去实验楼,留下岑冉坐立难安,顿时感觉周围人都看见这一幕了。
然而大家都在倾诉着自己有多菜,忙着和旁边人互相谦让,或者抓紧多记几个公式,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在前三个班级考试的,有学霸的烦恼,他们总是做不出压轴题,出了考场要交头接耳,各执着自己的想法进行一番争论。
而在后两个班级考试的,有学渣的烦恼,他们每次表情茫然地走出考场,严肃地探讨第一题选择题该选哪个。
这次考试绝就绝在临近国庆,能否有个好的成绩,决定了能够过个好的假期,到底是在补课机构里恍恍惚惚,还是在王者峡谷中风生水起。
本来学渣们是没有任何希望的,在这个高手云集的重点院校,想和未来状元们拼个你死我活,光是心里想想,就是登月般的碰瓷。
来这里前大家都是初中数一数二的大神,然而不同的初中输送来的学生实力分层太严重,他们高考都吃力,而竞赛生考这个和玩玩似的。他们被反复碾压了两年都习惯了,何必执着这一次。
就像年级主任说的,最后两个班互相抄还不如自己蒙。
但是今天不同了,他们看到了咸鱼翻身的曙光!
洛时序是谁?学校里风头正盛的人物,女生都拿岑冉和他作比较,岑冉每次的成绩是他们做白日梦都不敢这么做的,人家考神清清冷冷不和凡人多说话,稳进清北的裸分哪容他们肖想,而据说洛时序的数学比岑冉还要好。
要是来的是岑冉,他们真不敢和他提,但是洛时序性格开朗,和谁都关系融洽,看得出双商很好,和他说一下应该不会被无情拒绝。
这是老天要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要是放过,等于错失一个美好假期,四舍五入浪费一个亿。
洛时序走进这个班,就觉得所有人瞬间眼里在发光。
他淡定地坐在自己的角落,马上有人转身和他说道:“序哥,收小弟吗?”
又有人跟着说:“从今天起,序哥你是我爸爸!爸爸,为了不让我被我妈暴揍,行行好吧。”
这给了洛时序很大排场,洛时序礼貌地说对当他爸爸没有任何兴趣。
“萍水相逢都是兄弟,如今大家聚在这个班都是缘分,您看试卷要不要往边上挪挪?”
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这明明是语文考试,不知道有什么好抄的。洛时序捏着他们给的餐巾纸,说到时候把答案誊抄在这里,他道:“好啊。”
不等他动手,几个人合力把他的实验桌快速地往前一推,生怕他待会要后悔。坐在他前面的人被挤得空隙很小,开心到差点流泪:“为什么我眼睛不长在后面。”
高三的第一场考试什么也说明不了,顶多透露出这个阶段的自己还未对高考做好准备,从小到大经历了无数场考试,纵是高考,在人生路上也显得不值一提。
但身处于当下的少年自然不懂,他们对低分感到害怕,怕自己为此被责骂,也怕父母们失望,诸多因素影响之下,每场考试都犹如上战场。
惯例是巡查的傅老师亲自来监考,他夹着密封的试卷袋得意地走进来,要给考生一个惊喜。他把试卷袋拆封,再对着实验室的同学们笑道:“开心吗?”
同学们被惊得脸都僵了,这战场未免太险象环生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