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麟非鳞(20)
“这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池震继续问道。
“都是老头老太太,能有什么奇怪的事儿。不过我跟你们说,这楼里的保安不好。一点儿奉献精神都没有,都干不了几天。”陈师傅吃了大半盘红肠,酒也喝了小半瓶,说话时舌头有些捋不直了。
“原来住在西边第二个屋里的老李头,跟保安打起来过。现在保安叫赵……赵什么。来了一两个月……以前有个叫……叫冯中华的小伙儿做了三个月。他喜欢女娃,后来也走了。”
“老李头为什么和保安打起来啊?”陆离问道。
“好久的事了,早忘了。老李头都死了大半年了。”
陈师傅坐在椅子上絮絮叨叨的又说了一些话,陆离和池震也听不清是什么。两人一人架住他的两只胳膊,一人抬起他的两条腿。将他放到床上,又盖好被子,才退了出来。
“后来他说的话,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陆离说道。
“我们还是赶快走吧。林护士看到桌子上的三个酒杯,十有八九会来兴师问罪。”池震说道。
“你出来之前怎么不说?”
“你一个刑侦局局长还想掩盖自己的犯罪事实?”池震问道。
“我又没喝。”
“你不仅没喝,还不让我喝。你就不怕陈师傅一个人喝到中毒。”
“你已经知道了?”陆离确实是想到雄黄的毒性才制止住池震的,但如果不让陈师傅喝酒,又没有站得住脚的说辞。让坚信喝雄黄酒可以辟邪的人理解雄黄的毒性,就像让日本人不吃鲨鱼一样不切实际。
“你这是在质疑我的高中化学水平。回去再找你算账。你说,该不会是他在养老院里兜售雄黄酒导致的砷中毒吧。”
“不太可能,一般的雄黄酒里雄黄含量极低。如果喝到致死量的雄黄酒,在砷中毒之前会酒精中毒。”陆离答道。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中毒的反应,从手指到其它地方。如果他真的是重金属中毒,那也抗药性太强了。”池震说道。
第25章 暴躁
白旺鑫白师傅住在李女士隔离,陆离和池震打开门,看见他正在叠衣服。
“白师傅你好,我们是帮朋友来调研的,能不能问您几个问题。”池震说道。
“可以啊。他是小李的亲戚,我认识。”
不用说,这个“他”指的还是陆离。
我这再不回来,我妈就彻底变成别人妈了。池震心里暗暗不爽,又觉得这样不对。是陆离主动帮忙照顾老太太,自己这是吃哪门子醋。
“白师傅你不去广场上活动活动啊,我看其他屋里的人基本都出去了。”池震问道。
“快下雨了,我浑身疼。在屋里歇会儿,年龄大了,没有什么大毛病,小毛病是不断呢。”白师傅将衣服叠的四四方方,小心的收到一个蓝色整理箱里。
陆离观察到白师傅的指甲上已经出现了米氏线,但是并不明显。
“衣服不是护工帮着叠吗?白师傅你怎么自己动手啊?”陆离问道。
“有人给叠。我今天不是没什么事嘛。自己给自己找点事。”
“白师傅,我看这些衣服都很新,没见你穿过。”陆离说道。
“我家孩子买的,我一个糟老头穿啥都一样,这衣服颜色太浅,穿脏了还得麻烦护工洗。等到大孙子来看我再穿。”
白师傅床边的矮柜上放着一张全家福,里面有白师傅,儿子,儿媳,女儿,孙子。这是一张抓拍的照片。白师傅抱着孙子往右边跑。孙子的一只脚被儿媳扶着,好像是怕公公抱不稳。儿子牵住媳妇的手,微眯着眼。女儿一个人跑在最前面,一只脚已经出了镜头。
“白师傅,听说你们吃的处方药,都是由林护士统一发放。今天中午的药,你吃了吗?”池震问道。
白师傅一愣,随即恢复了平静:“吃了。小林都是看着我们吃完才走的。”
陆离看出白师傅的迟疑,说道:“白师傅看到其它人按时吃药吗?”
白师傅:“那肯定是有不听话的。那屋里的小王,也不想好了,一给她药就扔出去。总说有人想害她,她家里人也不来看,病就这么拖着,别想好了。”
“王阿姨说过是谁想害她吗?”池震问道。
“还能有谁?就是她儿媳妇。她儿子当时要娶个森国女人,她说什么都不同意。后来她儿子把她送了进来,就和媳妇私奔了。”
还有这种家庭伦理剧剧情?池震望向陆离,不太可能是王阿姨儿子动的手,毕竟已经私奔了。
“我们听陈师傅说,以前有个老李头和保安打架。这是怎么回事?”陆离问道。
“那件事不怪孩子,老李头在房间里偷喝酒,喝完还耍酒疯。对小林推推搡搡的,孩子是看不过去。”
怪不得陈师傅偷着喝酒,原来是闹出过事故。
“那后来呢?”陆离问道。
“老李头家里人可厉害了!一大群人到刘院长办公室里闹,幸亏孩子早就不干了,被抓住还不得讹他。”
“白师傅还记得那保安叫什么吗?”陆离问道。
“嗯……不记得了,是个少话的孩子,平时还总带个帽子。”
陆离看出白师傅对老李头这种行为有些鄙夷,便不再问了。
“又出现了,米氏线。”池震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观察白师傅的手,这已经是本楼层第二个了。
“放心吧。我让妙玲抓紧去办,今天就把他们都送出去。”
“白师傅的状态对于重金属中毒的人来说,是不是太好了?他确实比一般的老人瘦弱一些,可是根据他柜子上的全家福,也没有瘦很多。”
“是啊,昨天刘院长也提起过他。他退休没几年,手上有书茧,年龄在六十到六十五之间。关节炎折磨人不假,却算不上要命的病。他为什么会成为目标?”陆离问道。
“现在可能是最坏的结果,凶手不仅对老人投毒,并且目标群体的年龄在下降。”池震说道。
陆离和池震又接连走访了几位老人,年龄大了大多出现了米氏线。
“现在可以立案了吧,陆局长。”池震说道。
“回去立案。我让贵姨把你妈送到我家去。”陆离说道。
“干嘛?我妈同意了吗?”真成你妈了?占便宜没完。
“正好陪我妈聊天,李阿姨很喜欢一诺。”陆离发短信给贵姨,指示她先不要办理出院手续。院外有人接应,把老太太送出即可。
“连自己女儿都利用,陆局长你也太厉害了。”池震挖苦道。
“你也去看看我妈吧。她一直念叨上回你大虾都没吃。”
陆离收起手机,想再去拜访刘院长。
“啊!!!”一声尖叫,这声音让养老院里表面的平静也无法维持了。
陆离和池震听出,声音来自王阿姨房间。两人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
王阿姨本来倚靠在床头,腿部盖着白色的棉被。
现在,棉被已经染上大片大片的红色。这红色是粘稠的、流动着的,和空气接触一会儿就变成了深红色,暗淡下去。
王阿姨惨叫不停,口中不时吐出几口血。
陆离和池震知道已经回天乏术,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继续痛苦。
她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抓了几把,便不再动了。
郑世杰接到陆离的电话,带着人将现场保护起来。这已经是彻底的凶杀案了,不用心存侥幸了。
房间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好多人。大多是养老院里的老人和工作人员,还有少数探望的家属。
“师哥,现在这种情况,老人还能送回家吗?”郑世杰问道。
“送,为什么不送?”陆离答道。
“他们也是嫌疑人啊,至少也是目击证人。按程序要留在这里。这些老人送走了再请回来就难了。”
郑世杰大概脑子里也是鸡蛋仔。
陆离压住自己的怒火,说道:“你现在是队长。如果嫌疑人不配合调查,我可以给你签署相关文件。强制让他们配合调查。”
“啊?”
池震对鸡蛋仔呆头呆脑的惹人功夫有几分看不下眼。揉了几下他的头,说道:“你师哥逗你的。你先让家属把老人们领回去。走的时候让他们留个联系方式和指纹。声明最近时期敏感,不要出省。都是老头老太太了,能跑到哪去。”
“好的,震哥。”郑世杰按照池震的吩咐,安抚了老人,并让他们联系家属。
“还是你会与人沟通,局长应该让你做。”陆离说道。
“你当局长也不错,还能帮我养着妈。”
“说正经的,李阿姨我已经让贵姨接走了。这次你真的要跟我去见李阿姨,毕竟要采集她的笔录。”陆离说道。
“好……我需要一点心理建设……”
老实说,没见到醒着的母亲。池震其实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怎么跟母亲正常的交流。自从姐姐去世以后,两人就没有真正敞开心扉交流过。
这世上又不止母亲一个人在痛苦。
我也很痛。
那是与我血肉相连的姐姐,是世上对我最温柔的人。大家都来指责我的错误,可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难道姐姐不替我拿游戏机,就能顺利活到老吗?谁又能断言?
大家责怪我,是为了好受些。我成了整个事件的祭品。
第一次产生这种想法,池震是惶恐的,觉得不应该的。可时间长了,却认为这种想法有它的合理性。
每个人都想把罪责推到别人身上,我也一样。
陆离可以确定,池震没有听自己讲话。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了。陆离伸出两指,“啪”在他头了弹了一下。
池震冷不防,被崩个正着。
“干什么啊!”
“我是为了帮你集中精力。”陆离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谢谢您了!”
“快走,跟我去见阿姨。”
“我不去,我要回局里去查保安公司。”池震说道。
“局里那么多人,用你去查保安,再说你怎么知道养老院的保安是委托其他公司的,不是养老院自招的?”陆离问道。
“听老人说,养老院里保安的离职率很高。里面很多老人的状态不稳定,少了保安又不行。如果是养老院自行招聘,难保不会断档。委托给劳务派遣公司就容易得多,又不用担心人员短缺,还节省了部分管理成本。劳务派遣公司由于种种不可说的原因,一般不会和警察说实话。还是得让我这个高级顾问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