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燃关系(52)
先忍着吧,傅奕珩一生病,就有点小孩儿脾气,负气似的抱起被子蒙住头,反正也死不了。按照惯例,这头疼总是一阵一阵,捱过这一阵,等好点了,再起来去医院。
朦胧中,他像是听到了敲门声,动静应该挺大,但他身子沉得很,睡意俘虏了神志,五感都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雾,仿佛身处湖底,听什么都隔了几十米深的水。
魏燃大力敲门的同时,还在不停地打电话,没人接,也无人应门。他将耳朵紧紧贴在门上,睁大眼睛,控制自己凌乱的心跳认真聆听,里面安静得恍若无人问津的坟场墓地。
密码。这扇门的密码是什么。
汗水浸湿额发,顺着紧张到苍白的面颊汇聚到下巴,他的手神经质地抖动着,掌心滑腻的汗水几乎让他握不住金属门把。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换,公寓刷着红漆的厚重房门扭曲变形,缓缓消散,置换成了医院惨白的门板。热浪和浓烟从缝隙里悄无声息地逸散出来,张牙舞爪地袭向面孔,下一秒,惨烈的哭嚎就在门那边撕心裂肺地燃爆,那种濒死前绝望的呐喊早就变了声调,尖利如狼嚎,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无法分辨出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少年愣在当场,像一座石化了的人形雕像。
接下来,场面陷入史无前例的混乱,火灾警报器尖锐的长鸣,奔逃的病患,医生护士冷漠惶恐的脸孔,消防车笨重的水枪……火势得到初步控制,第一批消防兵冲进去。焚烧后的病房面目全非,到处都是黑水和器具残骸,即使带着消防面具,呛鼻的浓烟也灼烧着气管。空气里弥漫着皮肉烧化的诡异香味,角落里,少年后背的衣服被烧没了,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瑟瑟发抖,灰头土脸,怀里紧紧搂抱着一具被窗帘包裹着的焦黑尸体。
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
该死。魏燃一拳砸在门上,钝痛让他暂时从虚幻的记忆中抽离,并给了他一点灵感。
他飞快地按下四位数的数字,电子锁终于不再传出冰冷的拒绝,大方开启。
魏燃如愿以偿地按下门把,有点怔怔的,说不清得知密码的刹那心里的震动是惊奇还是欣喜。
这是件值得停下来好好思索一番直到搞明白为止的要紧事,但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允许。
他光明正大地私闯民宅,越过空荡荡的客厅直奔卧室。卧室里没开灯,漆黑一片,他在墙壁上摸索,摸到开关。
啪嗒一声轻响,暖色调的吊灯亮起,映出偌大的白色双人床上,双臂抱头,最大限度把自己蜷成一个小团的傅奕珩。
魏燃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瞪视了一会儿,捕捉到那个小山包规律的起伏,皱缩的心脏陡地伸展开,血液重新回流到冰凉的四肢。一时腿软,他双手撑着膝盖,顺着门框缓缓瘫坐到地板上。
幸好没事。他有点高兴。
兴许是亮光刺激了沉睡中的人,傅奕珩无意识地哼了一声,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了,膝盖几乎跟脸亲密接触。魏燃后知后觉,傅老师应该是身体不舒服。
他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凑近唤了一声,对方没反应,只动了动手指。
这很不对劲。
魏燃连忙弯下腰,把傅奕珩抱着头的胳膊拉下来,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手心、身上也是烫的,再去端详傅奕珩的脸色,冷白的面庞泛出病态的潮红,嘴唇枯涸,眉头皱得死紧,鼻息也粗重缓滞。
可能是烧得撅过去了。
怪不得听不到震天响的敲门声。
一颗刚落下去没两分钟的心蹭地又提了起来,魏燃把人放下,盖好被子,起身去找家里的医药箱。他之前脖子受伤的时候住在这里,不止一次见过那个透明的小箱子,里面的家庭必备药物一应俱全。
找出来,翻到退烧药,又去烧了开水,伺候人把药喂下,就守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凌晨一点多,烧退了,到三点的时候,又烧起来,反反复复不消停。
魏燃有点急,想把被子再裹紧一点,发现被子内侧有点潮,他又去摸傅奕珩身上的丝绸睡衣,一摸吓一跳,那睡衣丝丝滑滑,不是吸水的材料,早就被几轮冷汗浸湿,湿透了,都能拧出水来,汗渍直接洇到了被子上。
穿成这样,烧能退才怪。
魏燃想了想,决定还是替傅老师换一身干爽衣服。他去更衣室随手挑了一套棉质的,回来掀了被子,攀上床,放空大脑,端正思想,开始解傅奕珩的上衣。
作者有话要说: 私信关键词“是糖不是玻璃渣”。
大家晚安~
ps:2月2日请假一天
第52章
一场颠倒混乱的情\'事。
始料未及。
属于两个人的喘息声在室内追逐交织, 傅奕珩木然仰躺着,屈着腿,沉重的头颅悬在床沿,有气无力地垂下去,脖颈显得格外修长,泛着事后潮红, 凸起的喉结小幅度地上下运动。
全身的束缚,哪怕是眼睛上蒙着的那条领带, 到后来全被解除。他这会儿睁着眼睛,视野颠倒能一定程度上减缓头痛,适应上下倒错之后, 看这个世界有了不同的感觉, 好像世界本就应该是滑稽颠倒的才对, 引人发笑。
脚边那头年轻的成年猛兽动了, 他去浴室放水, 卧室的洗手间配备了按摩浴缸,傅奕珩平时有泡澡的习惯,用来缓解常年伏案的疲劳。
哗哗的水声持续了一阵,那人赤脚转出来,走到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过来。
四目相对,那双褐色的眸子里还残留着欲望,傅奕珩心一颤,瞳孔收缩。可能是视角原因, 以前他从未发现,魏燃与生俱来的气场原来如此强悍霸道,彻底发散出来的时候简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不是惹人同情的可怜虫,从来都不是。
以前种种皆假象。是傅奕珩轻敌了。
那双手臂爆发出的力量也比想象中强劲,轻而易举地拦腰捞过他,搂抱入怀,朝浴室走去的途中,对方的下巴一直抵着头顶,亲昵讨好地摩擦着。他缩了缩脖子,躲开。
等温热的水漫上来,傅奕珩像是终于找到了避难所,一把推开那副并不宽厚的胸膛,整个人滑进水中,连脸也埋进去,只露出个头发尖。
魏燃强制性把人拔出来,沉默且认真给他洗澡擦身,彻底清洁,然后用大而绵软的毛巾将人包粽子一样裹起来,扛了出去,轻柔地放在凌乱不堪的床单上。一接触到床,傅奕珩就像是被开水烫到,立刻警惕地弹坐起来,坐起身后那地方就一阵刺痛,他浑身僵硬,好不容易被热水泡得有点起色的面色霎时又白了。
“嘘……我不会再乱来。”魏燃蹲在床边,把干净衣服递过来,声音依然有点哑,“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
傅奕珩没接,手从浴巾里伸出来,指向门外。简明扼要地让人滚,连嘴皮子都懒得动。
“不用赶。等你的烧彻底退了,我自己会走。”
室内有些闷热,不利于养病,魏燃走过去拉开窗帘,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隙通风。阳光透进来,刺眼的光带横亘床中央,床上的一切痕迹都暴露无遗,无声控诉着方才失控的场面。
傅奕珩闭了闭干涩的眼,掀开浴巾慢条斯理地穿起衣服,掩盖了皮肤上的暧昧痕迹,他又摇身一变,成了个像模像样的体面人了。
然后他扯了床单,嫌恶地掷在地上,转身去里间寻了床新的换上,甚至拿了瓶香水出来,洒消毒剂似的不要钱地喷。喷完,觉得那股腥膻的气味被彻底覆盖,闻不见了,才安心地侧身躺上床,盖紧被子,阖上眼睛。
整个过程中都把魏燃当透明人,不理不睬,不闻不问。你不是不滚吗?行,请自便。
魏燃站在那儿,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什么是体面人的刻薄,绵里藏针的报复。这是他应得的,从他拽下傅奕珩睡裤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准备承受这波怒火。
想要在傅奕珩的眼里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给他留下刻骨印迹的男人,平等的,不被刻意摆正位置的,不用压抑自身好感的男人,他想不出比这更立竿见影的方法。纵然极端,损失惨重,疼痛和阴影可能将持续一阵子,但改弦换张总是血腥的,固有观念不破不立,刮骨疗毒,狠心剜去腐肉痈疽,死马当做活马医一把,总好过在温水煮青蛙的蹉跎中日渐凋敝。
魏燃在情感方面是个偏执狂,倘若他是一条船,那他不管用什么方式,都会把傅奕珩绑在他的船桅上。要么,一同在大海上劈波斩浪。要么,就一同沉葬海底。没有其他选择。
“我不后悔。”他盘腿坐在床边,温存宠溺的目光投注在傅奕珩背对他的后脑勺上,“我对你的心思如果换成身体语言,就是想跟你干那种事。”
“抱歉,我没控制住自己,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大概是疯了吧,疯得够彻底。对不起,我伤害了你,现在说什么都不能改变这一事实,你不理我也好,厌恶我也好,我都担着。”
“但我又有点开心,怎么样都好过你什么都不愿意承认对我全盘否认吧?”
“我没救了。我是个畜牲。”
傅奕珩最后的抵抗就是保持沉默,牙关咬得死紧。他的烧又上来了,头痛欲裂。魏燃的话说得颠三倒四自相矛盾,时而说不后悔时而又不停道歉,他都懒得去分辨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了。
“我知道我现在配不上你,不过是个陪酒女和杀人犯的杂交品。”魏燃还在絮絮叨叨,野兽收敛了爪牙,温顺得就跟猫一样,“我会努力,努力变得有资格站在你身边。我想你等我,唔……你不等也没关系,我会把你抢回来。傅老师啊,你得记住我,好不好?求你了。”
傅奕珩实在没精力跟他耗下去,身上一阵热一阵冷,每根骨头都像打碎了再拼接起来一样,难受得紧。他揪着被子一角,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恍惚觉得有人搬动他,半抱起他,给他喂水喂药喂稀粥,给他擦汗换衣服,甚至轻柔地掰开他的双腿涂抹冰凉的药膏,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像是把他捧在手心视若珍宝。潜意识里傅奕珩知道那是谁,心下冷笑,猫哭耗子假慈悲,这混账东西坏透了。
大概过了两天,或者更长时间,两人无声相处。傅奕珩要么真是在睡,要么装睡,无时无刻不在闭目养神,魏燃就守着他,哪里也不去,什么也不干。傅奕珩每回睁眼,都能跟他起了红血丝的眼睛对上,而后愤然扭头,或者直接把被子蒙过头顶,眼不见为净。
等某天清晨,傅奕珩再次醒来,就寻不到那双眼睛了。他浑身松快了不少,头疼脑热的毛病全没了,起身在公寓里转了一圈,再也没找到那个见了就肝火旺盛的身影。
事实上,那天以后,傅奕珩就再也没见到魏燃。他消失得彻底,连毕业典礼也没来参加,填写志愿之类的必要事项也全是刘颖超代劳。
傅奕珩问刘颖超魏燃呢,刘颖超说他燃哥要赚钱上大学没空来学校,傅奕珩哦了一声,再没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