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53)

　　说罢欧文就拿下他的手，没多看他一眼，再次转身离去。
　　「是谁！到底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简澄上前挡住他的去路，一把抓住欧文带着戒指的手，严厉的瞪着他。
　　欧文却紧抿双唇迟迟不语，脸色苍白得吓人，只莫名感觉那无名指上的戒指竟传来阵阵的剧痛。
　　自从他回家后，曾几次试图将戒指取下来，甚至用尽了各种办法，却还是以失败告终，那枚戒指就像已陷入了他的皮肉，融为了一体，仿佛唯有把这手指狠心剁掉才能得以解脱。
　　他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给予的束缚竟做得如此出色。
　　「欧文，我看得出来你不好，很不好，」简澄握住他的双肩，发现那触感中原本结实的肩背，瘦得是那样惊人，简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缓缓道，「我们分开的时候虽有些矛盾，但在我心里一直对你充满了愧疚，欧文，我只是想帮你……」
　　「你不需要愧疚，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真的，我只能谢谢你的关心，回去吧。」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倔强！」简澄不住大吼起来，几乎气急败坏的盯着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样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也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当年我给你发了那么多短信，你一封都没有回过，其实我当时并不是真的想和你分手你知道吗？」
　　「够了！简澄，现在再提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你如今过得很好不是吗？这就证明了你离开我是正确的！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样子，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欧文声音颤抖的咆哮，简澄面无表情的冷眼看着他，胸膛却因越发急促的呼吸而上下挺动，几乎咬牙切齿怒道：「对！你什么都给不了我！连最基本的尊重和理解都给不了！我和你分手只是想能够让你改变一些态度！我要的是个爱人，不是父亲，我不喜欢你的命令！不喜欢你的教育！你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是正确的，不需要听取别人的一字一句，那我，和你在一起的我，又是什么？」
　　对于简澄所说，欧文无从反驳丝毫，他只笑自己竟等到遍体鳞伤后才终于醒悟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如果他当时没有那么骄傲的不屑于看一眼简澄的短信，甚至不愿再和他多说一句话，也许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自己和简澄或许还是会因为阮淼淼的出现而分开，但至少如果当初听见简澄说出这一番话，自己对待阮淼淼时会尽量克制这些问题的出现。
　　欧文甚至想到了当年简澄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欧文，你别后悔！」，或许他和阮淼淼之间的病根从那个时候就已经种下了。
　　人们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欧文却嘲讽自己是为了长这一智，才去吃了阮淼淼那一堑，更或者自己根本就是那种靠着吃堑才能长智的人，无疑活得太过愚昧。
　　在欧文看来吃一堑长一智的另一种说法就是伤一次记一世。
　　但是这一次的大病，欧文却不知需要几世的岁月才能痊愈。


第66章 『陌生关系』22
　　「对……你们说的不错……是我太自以为是，但……我真的……真的不是想操控他的人生，他是那么的年轻而耀眼，我……只是想让他走本该属于他自己的路……我不愿成为他人生的牵绊……」
　　欧文声线哽咽的喃喃自语，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阮淼淼含着怨恨和责备的视线，让欧文不住全身剧烈的颤抖，冷如寒冬，他想要的一切本不该是这样，不是吗？
　　既然那个人不愿意走，为什么自己又要逼他离开呢？
　　既然那个人已经走了，为何还要自欺欺人的等待那人一成不变的回来呢？
　　说来说去，欧文扪心自问，还是自己太过自私，虚有其表的放手，实则却是想把阮淼淼软禁在他所能掌控的范围里罢了。
　　但他终还是大错特错了。
　　他们用三年的时间互相折磨，那三年的等待和痛苦，好似瞬间都成了惘然。
　　简澄虽听得似懂非懂，却不忍再见他如此煎熬，上前紧紧搂住欧文的肩：「欧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看见你这个样子。」
　　欧文在他温暖的臂膀里一怔，抬眼时对上的那双瞳孔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稚气，有力的怀抱更是让欧文迎来了久违的安心，也许直到现在他才真切的感受到，这个人的确已经长大了。欧文闭上双目点了点头，又燃了一根烟，才简略的说了一遍这几年所发生的事。
　　简澄对于阮淼淼倒颇有印象，说不清是因为阮淼淼过人的容貌，还是当年和欧文分手时的争执，虽然只见过一面，但简澄却对他记忆犹新至今。
　　但却怎么也没想到，印象中那个看似老实青涩的少年，竟和欧文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也许更让简澄吃惊的是，像欧文那样强势的人竟会爱一个人，爱到如此卑微而可怜的地步。
　　欧文说完后，简澄沉着脸久未回应，欧文又猛吸了一口烟，扶额叹道：「我知道他在恨我逼他去美国，我也没资格责备他的背叛，或许我们从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错了……」
　　「欧文，你别这样想，你们在一起没有错，」简澄认真的看向欧文，安慰似的轻拍了拍他的肩，「你们之间的问题，是你听的太少，而他也说的太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欧文闻言略微困惑的朝他投去视线，简澄却淡淡一笑，若有所思又道：「就像我们在一起时一样，欧文你一定不知道你给人的压力有多大，不错，你很成熟，也很有思想，这点真的很吸引人，但这并不代表你有权利代替别人做决定，和你在一起的那两年，我很快乐但也很累，时间久了我甚至都不敢在你面前发表自己的意见，你总会用各式各样的说辞来证明，我在你眼里是多么多么的幼稚可笑，呵，你从未真的了解我，也不屑于了解我，不是吗？」
　　是啊，自己从没真的了解过这个人，也从没了解过阮淼淼，其实他并不是不愿意去了解，而是他们都比自己小那么多，欧文不自觉的就会把自己的人生经验强加在他们身上，也不管是对是错。
　　就因为自己的漫不经心而又错过了多少真挚的感情，沈黎昕是这样，简澄是这样，阮淼淼更是如此，欧文恍然觉得自己好像白活几十年的岁月，竟连该用怎样的方式去爱一个人都不知道。
　　「对不起……看来我早应该对你说，」欧文抬眼看向他，苍凉的笑了笑道，「简澄，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对我说这些，让我想通了许多。」
　　简澄也笑了，摇着头道：「谢什么，我们本就还可以做朋友不是吗？走吧，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了，你还是回去吧，别让你表哥等急了，我也想一个人走走。」
　　简澄见他神色疲惫，不住叹了口气，便也点了点头：「那……好吧，你一个人想一想也好，我觉得你们之间并不是没有转机，关键还在于你，是不是还愿意重新去认识和了解彼此。」
　　「……」
　　欧文没有说话，如果自己和阮淼淼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当然很愿意像简澄说的那样有一个全新的开始，但他们却不是，彼此给予的伤害早已根深蒂固，而他也身心惧怕，实在没有信息和余力再继续维持这段感情。
　　「欧文，听我一句劝，」简澄走了几步，又转过身道，「不要轻易的说放弃，毕竟……你们的开始并不容易。」
　　简澄说完便自行离去，欧文望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回过神时，才重拾脚步也转身离去。
　　他沿路朝车站走去，头顶的烈阳晒得欧文有些眩晕，简澄的一番话让他不禁回忆往事，自己每一次成熟的背后，又何尝不是都要经历上白摄氏度的炙烤，总爱嘲笑别人的幼稚，倒也反衬出了自己的不幸。
　　临近车站时，便看见前方寥寥的几人正在等车，这里车辆的来往没有市中心那样密集，欧文倒也不急，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刚平复了许些躁动的心情，就忽闻身后一阵轰鸣传来，回头便见一辆红色跑车在空旷的马路上疾驰而来，车开得很快，时速几乎超过120码，以至于欧文连这车的模样都没看清，就被红色跑车经过时的贯力掀得差点摔倒，手中所裱的字也不慎摔在了街边。
　　还没待欧文回过神来将字捡起来，已经骤然飙到远处的红色跑车突然发出一声急刹，欧文也不明所以的愣一下，只见那车迟疑片刻后，连头都没有转，直接挂上倒档，用同样惊人的速度退了过来。
　　欧文见那车离自己越来越近，手足无措的进退不是，根本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见那车退到自己眼前。
　　刹车的喧嚣伴随着一阵刺耳巨响，车停在了欧文跟前，也碾碎了那一地狼藉的惜缘。
　　眼见驾驶人仓促下车，欧文只看了一眼那人粗略的轮廓，便本能的转身快步离去。
　　阮淼淼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好似将他整个人都衬托的那样苍白而透明。
　　他踉跄追着那道依旧萧索的背影，神色慌乱得就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欧文！别走……求你别走……」
　　欧文被挡住去路，抬眼时看着那人清澈如初的眼眸，欧文才发现一直想要的并不很多。
　　眉目所望，不过是想这人赐自己一场无悔的爱情。
　　他是那样想回到很久以前，可惜时间却已到了多年以后。


第67章 『陌生关系』23
　　阮淼淼在这几日里发生了什么，欧文自是不知，只是从他憔悴的面容，双腮还没打理的胡渣，可以依稀判断出这人或许也过得并不好，阮淼淼好似出门很急，不但衬衫的纽扣错了位，甚至连脚上只穿着一双简陋的塑料拖鞋，在欧文印象中这个人向来是那样干净整洁，就算偶尔疏于打理，也会散发着一种大男孩的迷人朝气，从未如现在这般狼狈。
　　或许在阮淼淼眼里，欧文也好不到哪去，不过短短一周的时间，他发间的白发似乎又增加了一些，恍眼望上去花白花白的，再加上不如以前笔挺的身形，才让阮淼淼从他身边经过时，差点没有认出来。
　　「欧文……」
　　阮淼淼瞳孔剧烈颤动，迟钝的抬手想抚摸上他的脸颊，却被欧文微微侧身的躲开了。
　　「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我们已经……」
　　欧文略微哽咽着声线，话音未完就被阮淼淼用力的将他抱得紧紧：「不……不要，求你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说好不好……」
　　刺眼的阳光，炙热的怀抱，欧文除了窒息般的眩晕，好似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听闻那人孩子气的熟悉语调，却让欧文几度回忆起了那年的梅雨时节，阮淼淼第一次那样大喊着他的姓名，惨淡的身影淹没在雨中，自己决心回头时的勇气，如今却早已消耗殆尽。
　　欧文强忍着鼻尖的酸楚，暗地深吸了一口那人独有的味道，呼出的瞬间颤抖道：「放手吧，我们已经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