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子(88)
“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情人。”孙渡淡淡地说,“我记得我快二十二岁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另外一个男的,本来是有意想让我走的,结果突然发生了一些事情,还是作罢了——当然那个男的在杜少宇走了之后,没过几个月就死在KTV里面了。”
谢傥轻轻握住孙渡的手。
孙渡感受到手间的温度,又笑了笑,“所幸,他在最后终于做了一回人。”
孙渡说着,晃了晃手里的信封。
“第一年相处结束的时候,可能也可以说成是周年纪念?”孙渡不在意地笑笑,“他那天出去打野食,我当时还年轻,把我气得不行。最后他凌晨回来被我锁在门外,在楼下给我念的这一首诗。”
谢傥凝视着孙渡,尽管孙渡百般否认,可是他眼里还是涌出一种温柔的情绪。
这种情绪是暖色的,也许是橙黄色,也许是浅金色。
谢傥知道他需要对这段感情保持距离,因为它毕竟是孙渡的过去。
但是他还是体会到一点点难过的情绪。
为孙渡受苦,也为他自己出现得太晚。
孙渡端详着谢傥,他心里自然是清楚谢傥一毫的情绪变化。
孙渡笑着摇了摇头。
他从自己的裤子里摸出一个打火机,顺便按下点火键。
打火机里燃起一簇稳稳的小火苗。
以往他抽烟才用的。
“走吧,”孙渡站起来对谢傥说,“去外面把信还给杜少宇吧。”
“我和他,早就结束了。”孙渡拉着谢傥的手,要他站起来和他一起走。
谢傥顿了一下,而后顺着孙渡的力道起身。
孙渡挽着他,两人相携朝大宅门口走去。
外面的风有点大,孙渡把信封点燃的时候,信封与信纸的灰烬不分彼此,在风里飘了一会,又洋洋洒洒地落回地上,方便等会菲佣打扫。
按照传统,大年初三的时候,孙渡还是给赵全打了一通电话。
虽说他和他妈吴莫情没有登记结婚,但是他还是在族谱上,给吴莫情上了自己的配偶那一框。
赵全接道孙渡的电话时,还有些惊讶。
两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
一阵寒暄过后,就是一会儿有些尴尬的沉默。
过了很久,赵全才说,“孙渡,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
他说完,又想起来现在孙渡和谢傥过得好好的,而如今谢傥得势了,窜得隐隐有C城龙头的架势。
赵全摸摸鼻子,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而孙渡却是笑着说好。
而后两人又互相问候了一下,便挂断了电话。
孙渡其实已经不怎么关心二审了,结果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只需要周助理按部就班地盯着就好。
杜少宇的死,对他而言,是意外,又在预料之中。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已经死了。
这倒是给他省了很多麻烦。
要知道,本来孙渡想的是让杜少宇进去一会,在这期间他就可以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除掉他无懈可击的保护,蚕食掉杜少宇的商业集团,然后慢慢与他周旋,再让他死。
该付出代价的人,都已经付出代价了。
孙渡和谢傥正在去往威尼斯的飞机上。
他们计划在威尼斯渡假一周。
现在是威尼斯的淡季,也是找个地方给孙渡养养伤。
飞机上的夜晚很静,孙渡睡在谢傥怀里,一呼一吸着,睡得正香。
谢傥把他的暖手宝放在他的枕头边,以免他醒来后迷迷糊糊地找不到,而撅嘴不高兴。
第119章 尾声
一百一十六.
孙渡和谢傥在威尼斯的大运河,等待着夕阳。
虽说在里亚托桥边上的建筑楼顶看夕阳,鸟瞰整个威尼斯小镇,观景才是最好。
但是谢傥还是订了一艘船,他订的是贡多拉,那种外面包裹着一层铁皮,两头尖翘的小船,它流淌在大运河里,就像一片微卷的竹叶,纤细又狭长。
船夫站在其中一头划桨。
现在孙渡和谢傥面对而坐。
船不见得大,不过谢傥订的倒是挺舒服的那一款。
这贡多拉应该是改良过的,它外面看着与一般的没有什么差别,里面却是别有天地。
孙渡把脚斜置,还能放平。
大运河的两边建筑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了,哥特式,罗马式,文艺复兴式等等,都挤在运河两边,相互紧挨着。明明是些靠近起来就颜色风格颇有些格格不入的建筑,在缓缓的大运河之下,却像是被水柔和了一切争端与戾气,安安静静地在两边共同矗立着。
孙渡手上还捧着一杯热可可,他有点胃寒,谢傥就给他买了一杯热的。
本来他是想喝脱脂奶的,但是又想吃点甜的,他犹豫着在想喝什么,谢傥已经买好了一杯热可可端过来了。
谢傥也买了一杯锡兰红茶,他是不喜欢喝咖啡的,比较喜欢喝茶。
大概英国生活的人都这样。
孙渡和谢傥对望一眼,孙渡对谢傥笑笑,尽管面对着面,他还是拉着谢傥的一只手。
慢慢的,太阳开始降临在这一片运河。
无边浪漫的橙黄染上建筑,染上河流,染上悠悠的鱼的鳞,也染上谢傥和孙渡的半边侧脸。
湖泊里倒影燃烧的天空,但是这火焰又是温柔平缓的,像是在水纸上晕染开的颜料一样荡漾在天空中,湖面上,还有人的眼眸里。
孙渡端着手里的热可可,侧头欣赏着美景。
忽然他听见旁边的谢傥叫他。
孙渡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怎么了?”他问道。
谢傥看着孙渡,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的模样,天上或橙或红的流云正在傥的半边侧脸上流动。
他盯着孙渡,似乎想说什么。
孙渡挑了一下眉,他看得出来,谢傥有几分紧张。
可是他为什么紧张?
于是孙渡把热可可放在一边,轻轻晃了一下他的手,“怎么了?”他又问道。
过了一会,谢傥也放下自己手中的锡兰红茶。
他松开孙渡的手,转过上半身,有些小心地从自己大衣的包里摸出一张纸。
孙渡看着他把那张纸展开,然后对着他念:
“手拉手让我们一直面对面
当在
我们手臂的桥下经过
永恒的目光那么慵懒的水波
*
让夜晚来呵让钟声响
那些日子走了我还在”
谢傥重复念的主要是《波拉米桥》的另外一段。
孙渡听着就愣住了。
他念得很缓慢,和他每次晚上给他读诗一样,但是又有一些略微的不同。
孙渡听得出来,谢傥在尽力地抑扬顿挫,以此来表达情感。
他念的时候一直看着孙渡,很显然,这首诗他早就烂熟于心。
谢傥深蓝的眼是比平均深度只有5米的大运河深邃得多的海洋,晚霞在他的眼中飘荡,这一刻,他的眼里璀璨极了。
孙渡听着,就笑了出来。
“谢谢你,谢傥。”孙渡抓住谢傥的双手,他看着谢傥,眼中溢满笑意。
现在他们是真的手拉着手,面对着面了。而马上就有一座桥从他们的头顶掠过。
尽管不是法国的波拉米桥,而是一座小巧的戴尔学院桥。
谢傥收下手中的纸张,也望着对面的孙渡。
经过桥底的时候,光线有一瞬的昏暗,可是他们还是在此看见了彼此。
谢傥和孙渡在威尼斯逗留了远远不止一个星期。
这是一个瑰丽的地方,美得已经有几分脱俗的味道了。
二月的威尼斯其实是有一个狂欢节的。
但是孙渡和谢傥没有打算去,因为孙渡需要静养,经不起热闹。他们俩人看着也都还挺年轻,可是其实骨子里面都是两个老年人,本身也对喧嚣不感什么兴趣。
在一天凌晨五点左右的时候,孙渡迷糊间接通了远在C城的李玫的电话。
他办的是国际漫游,基本上国内的信息都收得到。
李玫大概是不知道他和谢傥在威尼斯,以为他们还在国内,也过的是上午11点——威尼斯与国内有6小时的时差。
听她的声音很兴奋。
孙渡也就没有打断她。
她笑得很开心,孙渡习惯性蜷缩在谢傥怀里,迷蒙之间都能听见她的笑声。
她笑得很爽朗,这可能是她过去二十几年都没拥有过的笑。
她说,二审下来了,李民和其他几个都改成了死刑立即执行,又有一大批人进去了。她很高兴这样的结局。她有些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说了这次的判决结果,显然是太过激动了。
说着说着,她的情绪不稳定起来了。李玫哭着向孙渡道谢,说太谢谢他愿意帮助她了,他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好人。
孙渡这时差不多已经清醒了大半了,他身边的谢傥也醒了,他安静而光明正大地听着电话听筒里的声音。
孙渡哭笑不得,纠正道,我们这是互利互惠,不存在谁帮谁。
可是李玫不听,就一个劲地感谢他。
孙渡无奈了,他不想受这种欲加之赏,只能岔开话题。他就问李玫以后打算怎么办。
李玫说想去英国继续念书,然后加入一个国际幼儿保护组织,做中国这边的工作人员。
她的思路清晰,似乎已经思考丈量过无数次,一扫先前那种要死不活的灰暗。
孙渡就说很好,于是他提出来借李玫一笔钱,要她好好念书。
然而李玫拒绝了,她笑着说自己已经申请好了学校,也申请好了奖学金,还准备去打一份工,只要自己够努力,总能活下去。
孙渡也就没说什么了,就祝福她早日完成梦想。
李玫嗯嗯地应着。
孙渡无意间提起了方夫人,说你的母亲怎么样了?
李玫很平静地告诉他,方夫人疯掉了,现在在一家疗养院。
孙渡也不再多问。
两人闲聊了几句过后,便挂了电话,挂电话的时候,李玫还一直喊你先,你先,你先,弄得孙渡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率先掐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孙渡是彻底睡不着了。
他窝在谢傥的怀里,笑着叹气,“李玫这是怎么回事,把我夸得和个圣人似的。”他摇摇头,“招人笑得很。”
谢傥抱着他,轻轻地说,“你本来就很好。”
孙渡看着他笑开了,“哎哟不得了了,小嘴抹蜜了?”
他凑上去啄了一口,“让我尝尝甜不甜?”
他笑嘻嘻地揽着谢傥,双手挂在谢傥的脖子上,柔软热乎的身体紧紧贴着谢傥。
谢傥看着他,没再开腔。
他注视着孙渡,明明还是那张常年积雪不化的脸,却偏生叫人感觉几分柔情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