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味(4)
两个人开始埋头对着炸鱼运劲儿,筷子抡得飞快。店门口传来一片笑骂声,三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进了店。
三个人都是剃得铁青的头皮,偏偏在头顶留下一小撮,看着活像扣了个茶壶的壶盖。背心裤衩大拖鞋,身上露出肉的地方全是花花绿绿的刺青,有两个脖子上带着不知真假的金色大粗链子,一步三摇。
老板娘走过去递菜谱,一个三角眼一脸横肉的男人抬了下眼皮,“你这屁大点儿的地方还整个鸡8毛菜谱啊,把那几样炸的一样来二十,一箱啤酒,再来两个口杯,老二你是不是不喝白的,别鸡8光玩手机,说话!”
老板娘讪讪地把菜谱收了回来,嘴里小声滴沽了两句,告诉后厨这桌客人要的东西,另一桌的萧铮和路虎对了个眼神,路虎看到萧铮眼睛里有股火苗闪了一下。
两个人要的东西快吃完了,老板娘送的炸鹌鹑味道十分特别,两个人啃得津津有味。那三个男人喝得热火朝天,都脱掉了背心,露出一身的纹身,骂骂咧咧,连吵带闹,引得其他客人纷纷侧目。
萧铮偏过头看了那三个人一眼,眉毛拧了一下,看了看桌上的小票,打算掏钱。
“呯”地一声巨响从那三个人的桌上传过来,吓了店里所有人一跳。一个雪白的瓷盘已经在地上四分五裂,那个三角眼打着饱嗝站起身,“你大爷的!老板娘你给我过来,这些串都他妈臭了你还拿出来卖,开黑店啊你!”
老板娘刚要说话,一个半白头发的男人从后厨紧着走了出来,“消消火,消消火,哥几个哪块吃不得劲了,老哥哥给你们赔个不是,说这些串臭了绝不可能,我这店都是天天早上新进的货,几十年的老店…”
“敢情你是老板呗,啥意思?啥叫臭了绝不可能?你的意思是我们兄弟跟你在这扒瞎呢?老店昨了?我看你这就是个老黑店!”三角眼拿眼睛瞄了下他两个兄弟,那两个混混立刻捂着肚子“唉哟唉哟”地叫唤起来。
“看见没!看见没!还他妈嘴硬呢,这都要吃出人命了,还敢说你那肉没事?操你大爷的!”三角眼胳膊一扫,几个盘子又在地上蹦开了花,“你是老板,她是老板娘,是不是?现在我俩兄弟在你这店吃出毛病了,你们两口子说说该怎么办吧。”
老板和老板娘对视了一眼,知道今天这是遇上碰饭瓷的了。两口子知道这些人胡搅蛮缠,混吃诈喝,蛮不讲理,专欺负老实人,怕的是更横更硬的主儿。可是自己店里这几个人都是中老年妇男妇女了,想跟他们来硬的也没有底气。要是报警倒能解一时之急,可是这种绿豆蝇一样恶心的家伙要是吃了片警一回亏,按他们那德性,可以怕狠的怕不要命的,却专和敢报警的对着干,日后像狗皮膏药一样折磨你。
两个人正想着看来今儿个得破点财委曲求全了,却看见一边的萧铮慢悠悠站了起来,“干妈,上后面给我烧一大壶开水去,你干儿子我今儿个手有点痒,我倒想看看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敢熊到我干爹干妈头上,我他妈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他左手握着一个啤酒瓶子,朝身前一伸,右手一运劲,“咔”地一声将瓶嘴儿硬是打了下来,露出尖利的碴口,“愣着干嘛,烧水去呀干妈,一会儿满地都是血,烧点儿热水好留着擦地!”
另一边的路虎也冷着脸站了起来,手里一上一下地掂着两个酒瓶子,两个差不多都188公分的大个子这么铁青着脸一站,活像两尊黑铁塔。
三角眼三个人被这两个人高马大一脸痞气的小伙子吓愣了,尤其是萧铮那一手人肉断酒瓶的硬功夫和他眼睛里的那股狠劲儿让三角眼心里直发毛,一时间有点进退两难。
老板娘反应倒是快,“哎呀我的干儿子,可不敢让你俩动手,上次那几个骨折的还没好利索,你们可别给我添乱了,这几位兄弟肯定是误会,咱这老店不可能有卫生和质量问题,是不是之前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过既然在咱店发了病,你们就去附近医院看一看,有了事医药费大姐全包了。”
老板娘把这带着台阶的话递出来,三角眼立刻便借坡下了驴,“好!我们哥仨这就去医院,没事就算了,有事再回来跟你们算账!”
三个人外厉内荏地撑着声势就想往店外走,萧铮嘴角冷笑了一下,“看病是看病,吃饭是吃饭,砸东西是砸东西,给钱!”他从嗓子眼里发出的这一句声音不大,却把那三个混混吓了一跳,被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大小伙子完全给震住了,三角眼有些怯意的眼神瞄了萧铮一眼,把钱交给了老板娘,拿着零钱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的走了。
“我的小萧萧,你刚才那手硬活太他妈帅了,简直了,牛掰!”看见那几个混混离开,路虎从萧铮手里拿过那个全是碴口的酒瓶打量着,嘴里“啧啧”称叹。
店老板姓余,这会儿敢紧给两个人递上了烟泡,连声感谢他们仗义勇为。老板娘用喜爱的目光拍着萧铮的肩膀,“这帮小地痞最怕遇见硬的,今天你们俩是帮了你大姨和姨夫的大忙了,唉,你说这要真是我干儿子该多好!哈哈,不管昨说,你们都听着,以后俩大侄儿来了必须免单,是不是老余?”
余老板连声应承,萧铮却赶紧摇了摇头,“大姨,姨父,你们要是这样那就是变相不让我们来了,我是特好你们家炸鱼这口儿,真那样我来不了可闹死中国心了,您二位要真关照我们,以后来了给加个硬菜,我就来!”
第4章
刚才吃饭时中介给陆虎打来了电话,右安门玉林里有个小一居塔楼空了出来,问他有没有兴趣。那地方交通也算方便,离萧铮这边也不算远,路虎当时便答应过去看看。
两个人离开了“余炸鱼”,上了辆出租,路虎看了萧铮一眼,“我说老萧,我真没想到你今天能有这一出,牛逼是真牛逼,不过不太像你平时的路子啊。”
萧铮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回答,目光飘向了窗外。那一刻,他好像在路边看到了当年摆着杂货摊的自己,那个十四五岁的青葱少年,一脸的血痕,却用倔犟的拳头和欺行覇市的流氓狠狠地撕扯着,踢打着。
玉林里的房子不错,干净齐整,路虎一下子就相中了。等陪他看完房子,弄好协议,拿了钥匙,两个人把路虎连人带东西都送过去后,一个下午也过去了。
看着萧铮要走,路虎故作悲伤地擦擦眼,“就这么把伦家踢出来了,小萧萧你是多想一个人在家打飞机啊!”
“好吧,既然这么舍不得小爷,就把菊花洗洗干净,跟小爷回去,今晚我好好宠幸宠幸你!”萧铮叼着烟朝路虎抛出一个飞眼。
路虎做了个狂吐的表情,一把关上了门。
看到大院门口的老槐树,萧铮放慢了脚步,掏出一根烟来。他用一种近乎亲呢的眼神打量着这座胡同深处沧桑破旧的老院子,倒像是在看一位颇有些故事的老人。
他搬到这里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在大院住就是有这个好处,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出来进去绕不过院里的天井,也绕不开或好奇或热心的眼神。
萧铮想起路虎说想不明白自己为啥愿意住在这种条件极差的大杂院,他吐出一个烟圈,苦笑了一下。路虎当然不会明白,因为他打小生活在环境优美,设施齐全的高档小区里,楼上楼下,电梯电话,抽水马桶自来水,对他来说就跟张嘴就有空气吸那么自然。这边毕业说想留北京发展一段,那边家里已经张罗要想办法变通着买小公寓了。
而自己呢?
他眼前的大杂院好像在黄昏时分变了模样,变成了十年前沈阳铁西那座同样拥挤不堪却更加脏乱的院子,一样是傍晚,正是家家户户忙着晚饭的光景,萧铮好像看到12岁的自己在院里的压水井接满了水,费力的提着水桶朝厢房的小屋里走,房间里昏黑黯淡,隐隐传来老人的咳嗽声。
一只金毛慢慢悠悠地从院里走出来,把萧铮从十年前的画面里拉了回来。萧铮认得这是院里一户人家养的狗,那户人家住在最里面的厢房,平时也是安安静静,鲜有声响,萧铮在这住了将近一个月,和邻居之间大多混熟了,个别年龄相仿的已经变成了一起打球的球友,只有这户人家他还不怎么熟。
他只知道这家似乎住着两个男人,一个模样斯文的中年男子每天会固定带狗出来遛弯,其他时间便很少见到。看起来这人和院里的人相处的不错,总看到院里的大爷大妈亲热地和他打招呼,看身份大概是一个类似教师的职业。另外一个男人有过一次照面,三十出头年纪,外表相当英俊,萧铮感觉他好像很少出屋,自己住了小一个月,几乎没怎么撞到过他。
金毛认得萧铮,温顺地走到他腿边蹭了蹭。那个中年男子从院里走了出来,“柳金,别乱碰!”
萧铮朝叫柳金的金毛吹了声口哨,对男人点点头,“没事儿,它跟我挺熟的,您这是带它遛弯去?”
男人摸了摸已经靠到他腿边的柳金,“遛弯儿,捎带着上兵马街给它买点炸鱼,”他低头轻轻弹了柳金脑门一下,“好好一条狗,偏爱吃猫食儿。”
萧铮忍不住笑了起来,蹲下身对柳金吐了个烟圈,“嗨!小枊儿,我可找到臭味相投的哥们儿了,等下次我去“余炸鱼”时给你打个包啊!”
中年男子也笑了,“听邱大妈叫你小萧是吧,我姓冯,冯致远。”
“萧铮!”萧铮一边和男人握了握手,一边往外掏烟,冯致远客气地摆摆手,“我不吸烟,北京空气不好,你也少抽。”
两人寒喧几句,冯致远带着有点呆不住的柳金去遛弯了,萧铮看着他虽已中年却依然修长挺拔的背影,心里忽然就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余味只穿着一条内裤站在床前发愣,床上放着一条外裤和一条内裤,裤子后面夹缝处布满了已经干涸的污渍。
他抬头看了看对面穿衣镜中的自己,肌肉紧致,线条流畅,不像有些肌肉男那样肉块大得夸张。
余味转了个身,雪白的子弹内裤包裹的臀部在镜子中显得鼓翘饱满,他盯着浑圆下面的缝隙,心里好像有团小火苗一点点的燃烧起来,早上那个男人在那个部位摩擦和碰撞的感觉像电流一样冲得他心里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