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纯真年代(62)
周航冷笑一声,“我不觉得是你想知道的,沈为从十六岁起,抑郁症就时好时坏,你以为,你治得好他吗?”
没心思理会周航嘲讽他托大,吴真继续问:“他这次发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应该问你自己,你问我干什么?”周航的神色更冷漠。
吴真垂下眼睛,再抬起时又是一派清明,“我想知道他看过哪个医生,多久见一次。还有,医生的电话和地址。”
“心理医生对患者的情况都是绝对保密的,你别想从医生那里了解什么。”
“这是我的事,你只需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吴真的声音温和而坚定。
周航看着他,像在冷眼旁观一场闹剧,“好,既然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沈为因为他爱的人,从十六岁一直到现在,不能自拔,你一定见过沈为梦魇,你该知道这个人在他心中的份量有多重。”
不等吴真开口,“你以为,他最爱的,真是你吗?”
吴真回答的很快,“那么,那个人在哪?还活着吗?如果还活着,以沈为的个性,后来怎么会闪婚?”他的神色,依旧平静无波。
沈为的梦魇是因为以前的爱人,这点他早有猜测,周航的话不算多大的意外,他只是没想到噩梦开始的这么早,十六岁,人生观还没建立,便因为一次死别轰然坍塌,他反而更加理解沈为的行事方式,怎么会是今天这样。
那样的年纪,生离死别,与其说是失去一段恋情,不如说是摧毁一段人生。伤痛会一直持续,分量不轻,但经年累月之后,意义大部分已经无关爱情了,吴真很明白,他连周航接下来可能要说的话也同样明白。
不出他所料,周航又说,“正因为她不在了,所以,你永远争不过一个逝去的人。”
周航突然冷笑出声,“我忘记告诉你了,这个人,是个女人,做为一个GAY,你感受如何?沈为前妻对他来说,只有一点可取,她长的像她,你连这个都不具备,你真以为,能取代她在沈为心中的地位吗?”
因为不是替身而难过?这到底是多混乱的逻辑,本来话题沉重,但吴真不适时地被他逗笑了。
看着周航不明所以的表情,吴真笑完才开口:“如果,你是因为跟你情人的前任样貌相似才上位,你会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周航的面容瞬间苍白到毫无血色,从绷紧的脸侧线条能看得出他极力在控制情绪。
不知道自己又刺激到了他哪根神经,但吴真知道适可而止。
在目的还没达成之前。
他摊摊手,“你也知道,她已经死了,现在站在沈为身边的人,是谁?”
“爱是什么?你有确切的定义吗?什么又是最爱?这个最字靠什么界定?爱的分量拿什么衡量?几斤,几两,几公升?你和沈为一样,都不相信有些东西,比如割舍不断的依恋足以超越一个口头上的爱字。沈为今年35了,我会认为一个35岁的男人,没有任何过去?我只知道,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带着另一个人的印记,那是成长的必须,那才是完整的沈为,相遇太晚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吴真自问,他的确,没有什么初夜情结。
直视周航的眼睛,语气微微不屑,“意图用这个刺激我,周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航不再看他,低头在纸上飞快的写下一串号码,惨白着一张脸,一句都没说便要起身离开。
吴真突然站起来,抬手拦住他,周航转头看着吴真。
凑到他耳边,吴真语调和缓,“我得知沈为病情的事,他不知道最好,你说呢?你上边那位,一定也不想沈为觉得,全世界都拿他当病人。”
不等周航说话,吴真微微笑,“沈为这次发作,也有你的份。”
周航看着他,目光固然阴郁,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盯着吴真的眼睛一字字说道:“你是很聪明,但是,吴真,别忘记有个词,叫慧极必伤。”
说完,周航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吴真在他身后敛了笑意,“我等着。”
像是说给周航听,又像是自语。
(一六三)
助理礼貌的把吴真引领到办公室门口,吴真觉得,这里真的不像康复诊室,也可能正是不想让患者有更多的精神压力。
他的资料信息已经送上去,看到医生的时候,立刻能感觉到对方的专业素养,一眼便能让人自然而生的信任感和亲和力。
“你好,吴真。”医生微笑着,礼貌的把他让到座位上,态度宛如对待一个朋友。
“您好,邹医生。”吴真已经从助理护士那里知道医生叫邹钧。
邹钧手里拿着之前吴真用半个小时做的心理检测报告,他的笑容深了些,“从检查结果来看,你的状态很好,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我不是为我自已来做咨询和治疗的。”吴真开门见山的回答。
邹钧看着他,眼光依然平静温和,“那么,是为亲属或者朋友是吗?”
吴真点点头,“我的男朋友,是个抑郁症患者。”
邹钧的神色没有一点变化,即便听到一个男人说起男朋友,他静静的看着吴真,眼眸深邃,“你希望我给你一些专业指导,在对抑郁症患者的家庭同期治疗方面,是吗?”
“是的,我想知道我怎么做能帮助他。”吴真同样凝视着邹钧回答。
邹钧微笑一下,但神态非常认真:“通常,中国人觉得,抑郁症是心病,直白一点说,就是钻牛角尖,陷在某一处思维模式下,没办法自我疏导,这种观点,是对的,但是,抑郁症本身,也是一种病理病变,长期的压抑,悲观,痛苦,会导致人体内生物和化学信息紊乱,人的身体,是真的处于一种生病的状态,西医可以检查出亚健康和循环系统的问题,中医把脉能看出来肝郁气结,所以,一些时候,需要药物治疗,针对,中重症患者。”
吴真看着邹钧点下头。
“病理的疾病,交给医生来治疗更合适,我想,你能帮助他的,是解开他的心结,但是,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至少要知道,他的心病是什么,因何而起。”邹钧继续温和的说道。
“以前他怎么发作我不知道,但至少这次,跟我有关,就像你说的,他非常爱钻牛角尖,不自信,也很难相信别人,”
“你能了解这一点很好,抑郁症的成因,到现在医学也很难解释清楚,有遗传方面的原因,再有就是患者的人生经历,我的建议,你应该,多了解他从幼儿到成年的的成长过程,抑郁症的根源,很多时候,是萌芽于成年之前的经历,比如,强烈的刺激,重大的失败,或者,接连失去挚爱的人。”
邹钧说到这里,忽然若有所思的微笑了一下。
认真观察着邹均的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吴真本来不能肯定邹钧知道不知道他是沈为的什么人,因为他不知道沈为在进行治疗的时候是不是会说出他的名字,甚至,他不能确定沈为是不是真的在配合治疗,还是只是拿了西药就离开。
但他知道,沈为失去过母亲,那个他爱过的女人,和女儿。
现在看来,邹均知道他是谁。
他是不可能直接从邹钧这里了解到沈为的情况的,他能知道多少,取决于,他能领悟多少。而且,那些属于心理学的专业术语,他也不会明白太多,他要的,是最直接的,可能有效的建议。
“我该怎么做,能给我一些具体建议吗?”吴真问他。
“更多的给他安全感,多陪伴他,让他对你们的感情多些自信,尽你可能的,挖掘他的优点和才华,让他觉得他值得你爱。”
邹钧的声音平静温和依旧,“这几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想,你知道该如何?”
“这正是我一直在做的,虽然之前我并不知道他有抑郁症,但他的性格我很了解,信任建立的不容易,但每次稍有改善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什么事,彻底摧毁。”吴真坦诚的告诉他。
“吴真,你要明白,你的男朋友,他心理状态是异于常人的,更敏感,多疑,所以,他做事更偏激,他需要你付出更多的耐心和爱心,也需要你更慎重的回避可能会让他产生这些负面情绪的事情,当然,这样,你会比较辛苦,但我觉得,你今天来见我,是因为你愿意为他尝试做这些。”
“我从来没有觉得,他是我的负担。”
邹钧点点头,“让他明白他对你很重要,让他明白你欣赏他,让他觉得安全,我的建议,大概就是这三个方面,他遇到你,是他的幸运。”
到目前为止,邹均的建议,其实和他平时对沈为做的别无二致,吴真无奈地笑了下,可能,只是他要加大程度而已。
认真看着邹均,吴真问:“我可以说说,我和他平常生活中的一些事吗?”
沈为一个人的叙述很可能主观,从他的角度再说一次,很可能会对治疗有帮助。
邹钧了然的笑了一下,“当然,我愿意听。”
一个半小时的治疗时间很快过去,最后,吴真问邹钧,“我下次,什么时间预约治疗?”
“大概一周后,我让护士提前一天通知你,可以吗?”邹钧回答他。
吴真站起来,对邹钧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感谢,你帮助我,和他。”
邹钧的手掌宽厚温暖,“我也很高兴,能见到你,我们的愿望是一致的,希望他能早日恢复健康。”
(一SIXTYFOUR)
沈为到工作室的时候,吴真拍摄还没收工,他出来跟沈为打了个招呼,“等我一会,我尽快结束。”
沈为点下头,钟意已经迎出来,见到沈为,他实在尴尬,上次沈为焦急的满世界找吴真,钟意不明白吴真什么意思,他以为,是吴真跟沈为分手了,所以,不告诉他去处,沈为不是吴真甩掉的第一个男朋友,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当时把吴真的行踪对沈为瞒的滴水不漏。
可是,原来,两个人还在一起。
沈为不看他,也不说话,钟意更是不自在,就算没问过沈为是什么人,但就这个男人冷厉的气场,足够让人如坐针毡了,吴真的情人,钟意见过的不少,老板什么时候换口味了?不过,是谁也比是Earl好。
“您到办公室等他吧,再快也得一个小时”,钟意殷勤的说。
沈为摇摇头,拍摄间跟走廊是通透的落地玻璃隔断,走廊里有沙发,沈为坐下去。
吴真那边的灯光和设备还要他协助,他只好抱歉的离开。
走廊不长,隔两个位置,还有一张沙发,两个男孩正坐在那里吸烟,看容貌和精致的妆容,应该是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