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太深(48)
桑絮静默几秒,空气在寂然里被凝结成霜,打在眼帘上。她声音很冷,像冰薄荷落进凉白开里,“桑城,你要死了是吗?”
既然问出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一定做过不该做的事,心虚所致。
打这通电话无非是求个心里安慰,让桑絮帮她承担几分愧疚;假使对方真的怀孕,也能从她这里拿钱去收拾残局。毕竟这种事,哪怕家里再宠他,他也免不了一顿责骂。
桑城不耐烦地发脾气:“我知道是我的错,我都烦死了,你就别骂我了。”
他发脾气,桑絮比他脾气更大,当即开骂:“烦死是你活该,你们才多大年纪,你能不能管住你自己。你自己爱怎么颓废是你的事情,不要去祸害别的女生。”
嫌她的话难听,桑城受不住地为自己辩解:“我们俩你情我愿地怎么了?”
“好,那你们俩你情我愿去,你有跟她说你情我愿的代价是十几岁怀孕吗?”桑絮怒气压不住:“不是你受伤害,你是不是还觉得好玩?”
“我没这么想过。”
“你当我不知道你什么人,唯恐天下不乱,你还不得跟你那帮狐朋狗友炫耀。”
电话那端沉默,吸了两下鼻子。
他的默认令桑絮气到发抖,咬牙说狠话:“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负责,监护人是你爸妈,‘你情我愿’所有的后果,一应找他们。”
“我就是不敢找才来找你啊!”桑城越是没理越是嚣张:“我才知道这个事情,不知道怎么办,你能不能给我出点主意再骂我啊。”
他声音里没出息地带了点哭腔,仿佛多委屈似的。
桑絮骂完之后舒服一点,勉强能忍下怒火,与他说:“现在慌有什么用,明天去买验孕棒或者验孕试纸测,有结果再打电话给我。”
桑城根本不想面对,唉声叹气:“如果真是呢?”
桑絮嫌他烦,直接挂了。本想给家里打个电话,让家里人妥善解决,收到桑城的消息:“我信任你才第一个找你的,你别害我。”
搞得谁稀罕他信任一样。
还是等确切结果出来再说,免得把事情变得更糟。
她为这事烦了一整晚,无心玩手机,翻了几页书,看不进去就睡下了。做了一夜噩梦,全是桑城祸害女孩,人家上门求助。
隔日起来才看见裴思渡的消息,问她有没有睡,解释说:“昨晚睡得早,没注意。”
裴思渡没有回她,只在下班前,让桑絮等她。
桑絮在等待期间接到桑城电话,“怎么样?”
“吓死我了,虚惊一场。”桑城听上去还挺兴奋:“还没测呢,她今天来例假了,就是单纯推迟。”
桑絮安下心,心有余悸地骂:“你配说这话吗?再敢干这种事,我直接转告你爸妈。”
“知道了知道了。”那边答得敷衍。
桑絮火气更大,正欲再说,桑城直接将电话挂了。
她打不通,只得追加消息过去:“我对你没要求,只希望你的底线是做个负责任的人。”
“你知道什么是人吗?”
桑城回:“我是狗。”
裴思渡见到她时,桑絮脸上的怒气尚未完全消失,黑着脸,完全没有聊天的**。
五分钟后,开车的裴思渡率先开口:“是不是我昨天的话吓到你,给你心理负担了?”
桑絮愣了下,快速回答:“没有。”
裴思渡不信,为了不让她害怕,以退为进:“你可以在下个月就离开,我不会死缠烂打,但你现在必须好好跟我相处。”不要忽冷忽热,追一步,退一步。
桑絮侧靠在副驾上,偏过身子看她,点头:“好。”
第39章
霞光拖着暮色里舒卷的云朵, 十字路口将淮城熙熙攘攘的车流散向四面八方。
红灯结束,斑马线上行动不便的老人还未通过,裴思渡静静地等, 任由后面的车辆将喇叭按成震耳噪音。
人影离开斑马线, 她踩下油门, 终止喧嚣。“那你高兴一点。”
桑絮听见她这么说, 意识到自己扫兴, 将坏情绪带给别人实在讨厌。她压下方才的不悦,将自己身后那摊废墟掩埋遮住, 解释说:“不高兴不是因为你。”
裴思渡关心地问:“因为什么?或许我有能力尝试帮到你。”
她用不谦虚的语气说出谦虚的话, 提示桑絮, 只要开口, 我都可以帮。
可惜,让她烦躁的不是一件需要处理的事。
家丑不可外扬, 桑絮沉默, 摇了摇头,“谢谢, 但不需要了,总之与你没有关系。你别管我,我没生气的。”
裴思渡昨天对她说的话, 她一点也没生气,只是觉得吃惊又羡慕, 裴思渡能自信地表达她所有的诉求。
哪怕桑絮自认为根本配不上她的苦心,她也从不藏着掖着。
而她做不到坦诚。
她不想让裴思渡知晓她家里的不堪, 也不想让裴思渡觉得, 她家疏于对孩子的管教, 家风不正, 以至于有这种乌龙。
事实的确如此,错误的溺爱方式在她家里被当成一条准则。
更多的时候,她深知自己无力改变,于是尽量逃离,充耳不闻。
家里给了她最后的尊重,非必要不打扰她,更不会给她太多评论或是参与的机会。
向来省心,除了桑城偶尔的骚扰,
“只要是你的事,就跟我有关系。”桑絮不高兴,她也不高兴,怎么可能没关系。
裴思渡深知这时候的态度不能强硬也不能急迫,温声哄她:“你不妨尝试跟我说说,或许,我的反应不会如你想的那般糟糕。”
桑絮不愿意跟她交流的原因,她隐约能猜到。要么是觉得她们在两个世界,话不投机半句多;要么是羞于表达,不愿她了解过甚,看轻她。
纵使裴思渡不似桑絮般敏感,很早便学会世故,但毕竟从她的年纪过来。困扰年轻人的那点儿小九九,她都理解,多多少少体验过。
她想让桑絮明白,她们就生活在同一片土地,没有任何不同;而她亦不会对她所遇到的麻烦幸灾乐祸,指手画脚,她愿意做她忠实的倾听者。
“你当然不糟糕。”桑絮实在不愿她用不堪的词形容她自己,拧了秀眉,“我只是不想你的耳朵被污染。”
连她听到的时候,心里强烈的厌恶都抑制不住,几乎让她确定要远离。
她为之不安的原因并不因为担心桑城。
她只是想,她家的教育方式影响她便罢了,谁让她姓桑,受这么一遭没有办法。可是如果伤害到别的女孩子,她会很难过。
桑城惧怕的是家里和学校,以及女生家里的谴责,让他受惩罚反而更好,长个记性。但那个女生懵懵懂懂被毁后的生活,谁又真的能买单呢。
万幸,事情没有到那个地步。
她希望桑城能长个教训,也仅仅是希望而已,她不可能花力气盯住他,确保他言行规范,像个阳光少年。
这不是她的义务。
她的家庭是她从不示人的一部分,就连封憬都知之甚少,只知道她跟家里人关系一般。
面对善意的询问,她羞于启齿,本能地想像对别人那样,冷漠地敷衍过去。
但裴思渡耐心等她开口的模样,让她意识到,她不能我行我素。
裴思渡不是别人,不会随口一问,她是真的关心。
桑絮不傻,她看得出来。
在裴思渡这儿,她有无限特权,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裴思渡轻而易举地就让平凡人,拥有一份不平凡的感情。无论保质期是多久,起码弥足珍贵,可以记一辈子。
桑絮挣扎不知多久,松开紧咬的牙关,将自己死死捂住的溃烂处露出一小块,跟裴思渡坦白前因后果。
说完,闷声道:“虽然虚惊一场,但我很不舒服。”
裴思渡有一会没出声,很无语,不因为桑絮弟弟做的事情,而是桑絮本人。
一件稀松平常的破事,她冷血点想,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也轮不到桑絮难过,多的是人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