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14)
行宫人人匆忙,暂居行宫的萧国送亲队伍整顿完毕,由萧公主领队,旬殷率领护队随行护送。
送亲队伍列队整齐,有条不紊出了温城。
在队伍中间位置旁边,棕红骏马背上的女子,一袭红艳衣裙,虽是生得娇丽玉容,但这女子举手投足之间,浑身流淌独特的英气,只是她眉目微凝,颇有心事的样子。
“萧公主。”
旬殷策马过来,与萧韶君并列前行,笑道:“按现在的脚程,我们大概一个月,就可以到达温国与萧国的边境,出了乌塞城,就是萧国。”
“劳烦旬侍卫。”
“萧公主客气。”
旬殷转头看了萧韶君一眼,见她拧眉凝神,脸色并不好,心里想想也就明白,这温太子新婚之夜出征齐国,走得急促,留下太子妃独守空房,萧公主得知这个消息,昨晚怕是没怎么睡踏实。
送亲队伍离开温城,过去小半个时辰,已经走得有些远,萧韶君策马回头看了看温城,在这座庞大辉煌的温城当中,表面风平浪静,然而隐藏暗地里的风流涌动,危机四伏。
萧韶君转回头,听见旬殷问:“萧公主,可是在担心太子妃?”
“嗯。”萧韶君拧眉问道,“温太子昨夜可还好?”
“不太好,太子殿下在婚宴大发雷霆。”旬殷摇头叹气。
“那太子妃呢?”
“这个属下不知。”
旬殷摇了摇头,目光却往别处探寻什么,当在前方远处的亭子,隐约看到伫立在亭子中的青色身影,旬殷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萧韶君。
“太子妃虽远嫁温国,在温国无亲无故,但长公主与四皇子心地善良,即使温太子不在宫中,长公主与四皇子也会好好照顾太子妃。”
萧韶君点头道:“麻烦旬侍卫,代我谢过长公主和四皇子。”
“萧公主,你可以亲自去。”
旬殷这话说出,萧韶君怔愣了一下,正要询问是何意。
又见旬殷抬起手,指向某个位置,萧韶君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不由得怔了心神,只见亭中伫立一抹熟悉的身姿,随着越靠越近,那人的面容在眸中逐渐清晰起来。
清晰到那人眼眸流露出可见的柔情,唇角可见的笑意。
旬殷问道:“四皇子来送萧公主,萧公主可要去见见四皇子?”
听到这话,萧韶君攥缰绳的手指微微颤了颤,她低垂眼眸,不再去看亭中之人,而明媚的晨光落下来,恰好隐去她眸中的复杂光亮。
这萧公主迟迟不动身,意思很明确,旬殷叹道:“眼下三国的局势紧张,萧公主与四皇子有缘相识,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遇。”
已经到唇边的“有缘总会相遇”这句话,萧韶君抿唇没说出来,也没再理会旬殷,她攥紧缰绳,娇喝一声,策马向亭子奔腾而去。
而伫立在亭子中的温世昭,唇边的笑意渐深。
这女子纵马驰骋,身姿稳健,气度不凡,颇有几分英姿飒爽,与温城众多娇弱的女子比起来,这女子会文会武,当真是个奇女子。
刮来的疾风,荡起萧韶君的红裙飘飘,吹来的风也令她鬓角的长发在飞舞,那如冰胜雪的肌肤在阳光的映衬,仿佛在闪着光芒。
马蹄顿滞在亭外,萧韶君看着亭中的温世昭,并没有下马,而是拧眉问道:“四皇子,你不好好躺在床榻休养,出宫跑来这里作甚?”
温世昭也没有出亭,只是伫立在原地,望着她笑:“萧公主,你今日回萧国,我来送送你。”
“既已送了,你回去吧。”
萧韶君声音清淡,面色平静,听不出,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她左右看了一下,在温世昭身边,没有看到侍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心。
温世昭没有依言动身,犹豫了一下,抬眼深深望进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轻轻地问道:“萧公主,当日我许下的承诺,在你这可还作数?”
萧韶君浑身僵了一下,未曾料到温世昭会这么问她,静如止水的眼底掀起浅浅的波浪,就在差些要流露出异常的情绪时,又被她极快隐匿。
“萧公主若再不答,我便又当你应了。”温世昭负手而立,眉宇泛起似水柔情,看着萧韶君轻轻一笑,清澈明亮的双眸,目光炯炯有神。
萧韶君怔了半响,依旧没有回答她,清冷问道:“我们身份之别,如何一起,你又何必执着?”
温世昭笑笑:“比武输给萧公主,世昭对萧公主心生倾慕。”
“你……”
萧韶君恼羞,暗暗地用力攥紧手中的缰绳,可看着笑得温润和煦的温世昭,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突然再次提起那场比武,萧韶君就想起温世昭当日的态度,说是嫌弃也不为过,她乃萧国公主,身份地位尊贵,何时愁过没有才子良人。
温世昭侧过头,看了看远去的送亲队伍,即使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定会离开,她还是忍不住想挽留,幽幽叹了叹气,目光望进萧韶君的目光,轻声问道:“留在温国,可好?”
“四皇子,我该走了。”萧韶君不答这话茬,出声提醒她。
“我们还会再见么?”
萧韶君静默了一下,这次没有再逃避温世昭的话,点头应道:“若是有缘,定会相见的。”
这无疑是给了温世昭希望,她扬起了笑容:“好,一路小心。”
“再会。”萧韶君声音清淡,凝望温世昭一眼,眸光微闪,手中紧攥缰绳,夹着马腹背过身去。
温世昭静静地伫立原地,看着马蹄飞快奔跑,看着那抹俏直的身姿离自己越来越远,这时骤然想起这几日听的不知名曲子,也不管萧韶君能否听见,忙大声叫道:“萧公主,我还没问你,你那首曲子叫什么!”
远去的骏马长声嘶鸣,温世昭看到萧韶君停下来,因距离颇远看不太清她的面容,只见她从衣袖掏出一块明黄方巾,扬手使出内劲,这块明黄方巾,当即凌空极速向她掠来。
温世昭挑起眉头,明黄方巾被她极快抓在手心,远处那女子也不再停留,策马奔腾而去。
目送萧韶君归去和亲队伍,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温世昭这才摊开掌心,方才萧韶君给她的是竟一块手帕,质地柔软,是丝绸织成的。
“我问的是曲子诶,她给我帕子做什么?”
温世昭小声嘀咕,看着手里的手帕,眼里一亮,突然抬手拍了一下后脑勺:“我怎么又给忘了。”
温世昭急忙从衣袖中掏出另外一块手帕,也是明黄之色,同样的丝绸质地,两块一模一样的手帕。
她衣袖中的这块,是前几日在街头,萧公主借给她擦汗的,她已经洗干净,却忘记还了。
看着萧公主留下的两条手帕,温世昭不禁哑然失笑,抬眸望向只剩模糊影子的和亲队伍,喃喃自语:“算了,下次见到她,再还吧。”
温世昭转身离去时,手帕重新放回衣袖之中,当放萧韶君给她的那块时,目光不经意瞥到手帕最右下边,是两只互相缠绕的凤凰。
温世昭脚步倏地滞住,只见两只惟妙惟俏的凤凰身旁,用极细的金线绣有四个娟秀的小字:
“假凤虚凰。”
这就是那曲子的名字么?
曲子的主人是个奇女子,取的名字也当真是有趣呢。
温世昭仰起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勾起唇角,收起手帕入袖。
第15章 请君入瓮
辰时出宫,巳时入宫。
不过是一个时辰。
温世昭从宫外回来,边向朝阳殿走去,边在心里琢磨。
太子妃成婚第二日,要去给父王敬茶,给后宫众多太妃敬茶,按理还需与长姐敬茶,已经这个时辰,太子妃约摸给众人敬完茶了,正好她从宫外回来,去太子府拜见。
这太子妃是王兄的妻子,也是她的皇嫂,王兄不在宫中,太子妃又初来温国,无人护着,她得好生护着,免得被什么人欺负了去。
温世昭走到朝阳殿时,目光扫到坐在殿门台阶的陈桐祥,陈桐祥垂头丧气的模样,好像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连她走到身旁竟没发现。
“小祥子。”
温世昭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抬起头,板起脸问道:“本皇子还没死呢,你哭丧着脸做什么?”
“殿下!”
陈桐祥惊喜若狂,一把抱住温世昭的小腿,内心的惶恐与担忧褪去,眼泪啪啪掉下来,嚎叫道:“殿下,您总算是回来,可担心死奴婢,殿下也太不让奴婢省心,您要是出什么事,奴婢怎么跟孙贵妃交代啊!”
“行了,哭什么,不许哭,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温世昭没好气地瞪他,扒开腿部的手,撩开衣袍,也坐在台阶,这小祥子是母妃选给她作伴,与她同岁,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颇深。
陈桐祥抹掉眼泪,哽咽道:“殿下没事就好,要是殿下……”
“不许废话。”温世昭打断他唠叨的余音,“父王没传召我吧?”
陈桐祥摇头:“没有。”
“那就好。”
父王要是知道她受伤,还偷偷溜出宫,定要训斥一顿,温世昭站起身来,推了推陈桐祥的肩头,颔首示意他:“还坐着干什么,走啊。”
陈桐祥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殿下,我们去哪儿?”
“太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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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太子的太子府,离温世昭的朝阳殿并不大远。
太子府里的管事,得知四皇子前来拜见,急匆匆出来,向温世昭行礼之后,歉然道:“四皇子,太子妃不在府内,去长公主府还未回来。”
温世昭惊诧,太子妃竟去拜见长姐么,她问道:“去了多久?”
“大概一炷香。”管事恭敬地说道,“四皇子,可要入府?”
温世昭皱起眉头,沉吟不语,也没入太子府等候太子妃归来,而是挥手示意陈桐祥把礼品交给太子府管事,转身向长公主府走去。
长公主府落于温宫最左边,地处环境幽静,距太子府却颇远。
这路上,温世昭听着身边小祥子的念叨:“殿下,听说太子妃花容月貌,又端庄又贤惠,娶了这么好的太子妃,太子真是好福气呢。”
这话说到温世昭心坎,她笑了笑:“王兄确实是好福气。”
可惜福气再好,世事无常,意外永远料想不到。
王兄成婚之日,为温国的根基安稳,不得不割弃儿女情长,让太子妃独身一人守空房。
可守空房的,又何止是太子妃。
天下分裂三国,百年以来战火不断,生灵涂炭不说,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温世昭并没有雄心大志,只是对百姓含有怜悯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