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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故新长(20)

作者:诗无茶 时间:2023-03-30 11:04 标签:重生 校园 治愈

  “你——也——是——”蒋驰一屁股坐我游戏桌上开始阴阳怪气。
  我收了手机看向他:“少在那学他说话。”
  蒋驰白眼四处乱翻。
  翻着翻着,视线定格到我的手办柜子里:“那什么啊,还专门把柜子清来单独放。”
  一边说一边就往柜子边走。
  “别乱碰。”我跟着过去,把他扒在柜子上的手拿下来,“天天净手欠。”
  这小子跟没见过市面一样,眼珠子定在上头不转悠了:“什么玩意儿啊。”
  我瞄了柜子里一眼:“看不出来?”
  蒋驰摇头:“没见过。”
  “这东西啊,有个学名,还有个俗名。”我走回去拿起桂圆继续吃,“你想先听哪个?”
  “这么讲究?”蒋驰一听来兴趣了,两眼放光,“还分名字呢。你先说俗名儿。”
  “俗名儿,”我顿了顿,“叫风筝。”
  蒋驰绽放异彩的笑容凝在脸上。
  他扭头看看柜子,又看看我,指着那柜子:“这东西,也能叫风筝?”
  “不一般的风筝啊。”我一本正经,“不然怎么还有个学名,我还专门把它珍藏起来。”
  蒋驰像是在思考我这话的可信度,最终觉得言之有理决定听下去:“那你说说学名。”
  “学名儿,叫定情信物。”我靠在桌子边,笑吟吟解释,“李迟舒亲手给我做的。”
  “……”
  “怎么了?没人给你做吗?”


第16章
  周天一大早,我到二十五班扑了个空。
  李迟舒竟然不在。按照他平时七点起床都算睡懒觉的标准,这会儿九点还没见到人实在是稀奇。
  电话也没人接,我照着他曾经跟我提过一次的高中宿舍号跑去男生寝室,上了三楼,找到李迟舒住的房间,门虚掩着,我叩了两下,没有应答。
  男生这边是八人寝,李迟舒说过他睡在进门第一张的下铺,他跟我谈论起自己的住校生活时总开玩笑说:“他们总喜欢一进门就往我床上坐,我老是要经常洗被子。”
  我就告诉他:“你可以让他们起来的。”
  李迟舒这时候又替他们辩解:“但他们坐在我床上聊天也挺有意思的。”
  他似乎永远都能原谅和包容这个世界对他的冒犯,遇到坏事总有办法让自己往好的方面想,可开解自己的法子再多也有大脑枯竭的时候,偏偏李迟舒一生没遇见过几件好事,开解着开解着,就把自己逼进死胡同,再也想不出这一辈子该怎么办才能好过了。
  我小心推门进去,一眼看见进门左手边桌上那个洗得锃亮的饭盒和旁边的保温袋,连同练习册放在一起,李迟舒床下一双拖鞋一双板鞋和一双帆布鞋摆放得很整齐,床头挂着半干的校服,被单白得褪了花色。床上鼓起一团人包,他正窝在里面睡觉。
  宿舍里没有其他人,我蹲在他床前,闻见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皂香,他的床单衣服都是这样简单干净的味道。
  李迟舒睡得很沉,被子拉得高高的,盖住了耳朵,脸也没露出来多少。
  我担心他是不是生了病,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温度却很正常。
  接着他眼珠动了动,半梦半醒地睁开眼和我对视。
  我冲他歪了歪头:“小宝,起床了。”
  小宝。我也是看见他缩在被子里这一瞬间才想起,李迟舒还有个名字,叫小宝。
  他在去世前夏秋交接的九月生过一场很严重的流感,就像现在的季节,穿多嫌热,穿少怕冷。
  李迟舒连续几天断断续续发烧,不肯去医院,不肯让我找家庭医生,他那时已经在逃避一切与外人的接触,只自己有一顿没一顿地吃药,整日整夜躲在黑暗里昏昏沉沉地睡觉。
  我火急火燎从出差的地方赶回家,家里热得像个蒸笼,李迟舒还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我把被子拉开,摸到他滚烫的身体全是冷汗。
  李迟舒不愿意开空调,他说空调让他的鼻子和咽喉难受,可家里的几个立式风扇档数都不合适,拿远了没用,拿近了我又嫌风大吹着他。
  我找医院的朋友配了几瓶输液的药,硬着头皮提枪上阵,临时学习怎么扎针,在胳膊上密密麻麻扎了一排的孔,试得差不多了,才拿着药回去自己给李迟舒打吊针。
  三瓶小的下去,李迟舒才算退了烧。
  他半夜醒来那会儿我正拿着一沓薄薄的图纸给他扇凉,一面守着他的吊瓶盯着时间换药。
  李迟舒的目光在我脸上每一寸游走,像知道没有多少以后,所以总看不够。接着他叹了口气:“怎么总是麻烦你啊。”
  “知道麻烦就好,”我瞪他,“老实输液快点好起来,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迟舒垂眼笑笑,视线飘到我给他扇凉的那一沓图纸。
  “小时候,妈妈也这么哄过我。”他突然开口,声音又轻又沙哑,好像这个词对他而言已太过久违,“家里舍不得花钱买风扇,又热,我热得在她怀里一个劲儿哭,她就拿一只手框着我,一只手拿扇子给我扇凉,给我唱歌,哄我说:‘小宝乖,快点睡’。”
  他举起那只打着吊针的枯瘦如柴的手:“就像你这样,连扇凉的位置都一样。”
  “小宝?”我凑近逗他,“李迟舒还叫小宝呢?”
  “叫的呀。”他语调平缓地承认,对着天花板追溯到很久以前,“很小很小的时候,楼下哥哥把他以前的自行车送给我,妈妈和爸爸就在坝子里教我骑自行车,他们在前面跑,我在后面骑,怕得直哭,妈妈就回头冲我拍手,说小宝不怕,妈妈在,来追妈妈。”
  我静静听着,难得他有一天讲那么多话,又引着他继续说:“还有呢?”
  “还有……”李迟舒努力思考着,说话像浮尘飘在这个空空荡荡的房子,“还有我刚上幼儿园,我幼儿园上得早,他们还没去外地打工,每天早上送我读书,我不想起床,妈妈就在我耳边喊我:‘小宝,起床了’。”
  “沈抱山。”他突然叫了我一声,又别过头去,望着黑漆漆的衣帽间,第一次用压也压不下去的浓浓鼻音低声说,“我有点想妈妈。”
  我怔了怔,强行把泪忍回去,抓着他的手笑道:“那你把我当妈妈。”
  他没有说话。
  后来这辈子他也没有再听人叫过他一声小宝。
  痊愈后的两天,他从楼上跳了下去。
  李迟舒没有给我机会让我叫他一声小宝。
  我趁他迷糊叫了他一声,李迟舒显然没听清,眼里雾蒙蒙看了我几秒,才一下子睁大眼坐起来:“沈抱山?”
  “是我啊。”我还蹲着,把胳膊交叉放在膝盖上,仰头看他,“李迟舒你怎么还赖床啊。”
  “我……”
  李迟舒探头看看窗外,满眼愕然,又伸手去枕头底下摸他的小灵通,一按亮屏幕就是我的未接来电,而时间显示现在已是九点半。
  “我手机开的静音,没听到。”他先给我道了个歉,然后自己就低下头懊恼,“怎么闹钟也没听到啊……”
  我指着他:“昨晚上干吗去了?老实交代。”
  李迟舒缓缓抬头:“我什么也没干。”
  “那今天醒那么迟?”
  李迟舒不吭声了。
  我觑着他,心里一亮:“李迟舒——你该不会……昨晚一晚上没睡着吧?”
  李迟舒还是装哑巴。
  我身体前倾,抓着铁床杆坐到他旁边,专门低头对上他的眼睛:“昨晚上为什么没睡着?”
  李迟舒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
  “该不会,是因为,我——”
  我话还没说完,李迟舒从另一边掀开被子下床麻溜往厕所跑:“我刷牙去了。”
  我冲他背影努嘴轻哼一声,慢腾腾起来帮他叠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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