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与鹊(16)

　　听到声响，周随微愣，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弯腰捡起小小的黑曜石袖扣，抬头时，扬起笑脸：“没带稳，都掉了。”
　　周随朝939伸出手，掌心躺着他刚拾到的袖扣。
　　“不要了。”939往下走，狭长的眼睫在他冷酷的脸上落下浅浅的阴影。
　　“怎么就不要了？”周随拽住939的手腕，让939停了下来，“我可以帮你戴好。诶，你想不想去动物园？你今天有事忙，没法去，明后天应该没问题，我早上在家先做攻略——”
　　939甩开周随的手，不耐烦地说：“别离我太近，别对我太好。”
　　周随手忙脚乱地接住差点又要掉的袖扣。
　　“我很自私，也不是什么好人。”
　　周随怔怔回头，背影冷峻的男人渐行渐远。
　　“其实，能说出这句话，”周随握紧手心里的黑曜石，无声呢喃。“就已经对我挺好了呀。”
　　早上，939到公司点完卯，就上了宋夫人的车，先去分公司晃一圈，再去定制印章，这过程十分繁复，花了三个小时，939的掌心都有些泛白。
　　宋夫人全程没说什么多余的话，939亦然。
　　下午他们一行人回到公司，王明越又让939去开会。
　　宣讲人员站在台上介绍他们开发的新型系统：“这个小说系统精妙之处在于，人们只需要设定好一定数量的人物，再填入剧情大节点，系统就会自动生成一个完整精彩的故事。”
　　939沉默地拿着笔在笔记本上画狗，很潦草，但又仔细到狗脑袋上的呆毛都勾勒出来了，这让身旁就坐的王明越不满地抿唇。
　　王明越握着笔在桌上敲了敲，没惊醒939，反而成功吸引到除939外的所有与会成员。
　　宣讲人员问：“王董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王明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便找话说：“我看不出这个小说系统与其他竞品的区别，它的突出点是什么？”
　　“其他竞品的主角是提前定好的。而我们设定一定数量的潜在主角，他们通过自身的努力，优胜劣汰，最终成为该世界的唯一主角。”
　　王明越派系的其他成员帮忙找茬：“主角的性格无法发展到我填入的剧情节点，该怎么办？是为了剧情节点而改变主角性格，还是？”
　　“这个问题您无需担心，”宣讲人员说，“设定好的主角性格不会变，剧情大节点也是无法更改的。”
　　笔尖一顿，939缓缓抬头，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你再说一次？”
　　“周先生，剧情大节点一旦设定好，就无法更改。”宣讲人员怕939听不懂，举例说明，“如果您在故事开始之前，设定一个剧情大节点，比如是车祸，那么无论如何，这个车祸都会进行。”
　　939面露沉思，笔下狗啃的水果干只画到一半。
　　——剧情大节点一旦设定好，就无法更改。
　　——历史大节点是无法更改的。
　　“更详细的内容，可以到C市，亲自和研发人员交流。”
　　王明越瞥939一眼，开口：“周随，干脆你去C市看看，如果觉得这个项目值得投资，直接签回来。”


第18章
　　宋夫人得知939要出差这个消息时，已经是晚上了。她匆忙赶到周家，去了939的房间。
　　939在自个儿房间的小书房里，破天荒开始扫视墙上的书，想找到有关C市的书籍。
　　见这里只有939一人，宋夫人开门见山地说：“你不可以去C市。”
　　939眼尾都没瞥宋夫人一下。
　　“每天看着你们同出同进，我已经够焦心了，如果还去到我鞭长莫及的C市，我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宋夫人烦躁又强势地命令，“你现在就给我回绝王明越。”
　　939探手取下一本地方志。
　　“我跟你说话呢！”宋夫人快步走来，伸手要夺939手里的书，939随意一个转身，就精确地避开了。宋夫人恼怒，说，“怎么，印章还没做出来呢，你就想造反了？你别忘记，你只是个克隆人，我随时都可以下令销毁你。”
　　“嗯，我活不成，”939低头翻阅书籍，神色漠然地反问，“你的位置保得住吗？”
　　宋夫人语塞。她现在的确骑虎难下。在其他人眼里，周随已经是一个健康、聪明的人了，临时撇开939，并不实际。
　　“明天我要去C市出差。”939翻着书页，心不在焉地说，“你的情绪，自己调整下。”
　　宋夫人错愕，平日里懒懒散散的939，何时变得如此强势？还是他原本就是这样，因没有涉及他想要做的事，所以才一副随波逐流、浑浑噩噩的样子？
　　让939替代周随站到人前，到底是对是错，不会是饮鸩止渴吧？
　　宋夫人失魂落魄地从939的房间里出来。
　　“妈妈，你怎么了？”
　　宋夫人抬头，见周随站在自己房间里，目露关切地看着自己，她内心的钝痛感更重。
　　“没什么，”宋夫人竭力调整情绪，“听林医生说，你的病快好了？”
　　“嗯，已经两天没发烧了。”周随说，“各项指标都在正常值附近波动。”
　　“嗯。”宋夫人点点头，说，“以后要小心保护自己，你的身体你自己是很清楚的……明天你们要去C市出差了，多注意休养，少出去抛头露面惹麻烦……”
　　去C市出差？
　　周随微愣。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宋夫人缓步下楼。
　　宋夫人一走，周随习惯性去找939，一看他房间的床上、沙发上没人，浴室门也敞开着，周随认为939不在房间，去别的地方找人。
　　谁知他上上下下找了两圈，都没找到939的人，周随重新回到939的房间，一条腿曲着坐上床，犯嘀咕：“奇怪了，939去哪儿了……”
　　就在这时，周随听见了椅子被推开的声音，他疑惑地左看右瞧，最后不可置信地把目光投向书房。
　　不会吧不会吧，他是在做梦吧？
　　周随慢动作站直身，走到书房，他想找的人就安静待在书墙前，探手取下一本厚厚的书籍。
　　939翻动几页，坐回书桌前，毫无障碍地细看。
　　周随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见939心无旁骛，他轻手轻脚地离开。
　　房门轻轻关上的声响传出，书房里的939迟迟没有翻动下一页。
　　第二天，周随迷迷糊糊被吵醒，原来是佣人进来给他收拾行李。周随这才记起，今天要去C市出差。
　　说起来，周随从未出过市，上次阿达在D市出事，他想赶过去，可不被允许。现在能去C市，周随有新鲜感，索性起床了。
　　在家，939除了吃早餐，其他时间都在看书，周随不想打扰他。下午上了车，939没看书了，可周随被车颠得犯困，是以两人直到C市都没怎么说过话。
　　到C市时已经是晚上，他们住周氏旗下的酒店套房。
　　周随想找939聊天，939一边抬手看表，一边自言自语般地提问：“现在几点了？”
　　周随几点入睡是有规定的，以前如果周随迟迟不入睡，管家会上来劝他并强制熄灯。久了周随自己也会在那个时间段犯困。
　　然而今天周随在车上早就睡够了，哪里还睡得着。并且在新的环境里，没有了管家，他……
　　周随嘴唇翕动。
　　939的话提醒了一旁的陈世奚，陈世奚立刻查看时间，并和周随说：“睡觉的时间到了，你快去休息吧。一个小时后，我会来检查一下。”
　　周随垂下头，说：“好吧，我的确要去睡了。”
　　说罢，周随走进房间，开始睡前准备。
　　939唇间送出一口气，回房间看电视。没有叽叽喳喳的熟悉声音，好似电视节目也变得无趣起来。
　　一个小时后，一直没找到合适节目的939听见了套房大门被刷开的短促音乐声。
　　939将电视音量调低，外面应该是来检查周随睡眠情况的陈世奚？
　　不久，手机铃声响起，而后是陈世奚的声音：“夫人，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