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须归(9)
云落噎住,虽然师尊面色如常,可他隐约觉得自己问错了话。
对谈陷入宁静,忽然,云落轻声说:“我也没有父母……”
“婆婆说我是从云端上掉下来的。后来婆婆去世了,我无家可归,到处流浪,最后到了天行宗。”
他垂下眼睫,紧接着感到头顶一重。
李识微揉了揉他的头顶:“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心潮又起,云落望着对方,缓缓点头。
李识微扬起唇角,从草地上站起,伸了个懒腰,又道:“不必着急,等你把身子养好了,我就教你。”
“在那之前,你若是没法相信自己,就先相信我。”
李识微看向他:“好不好?”
“好。”云落再次点头,神情更加认真。
“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明月西斜,云落被哄得眼睛亮晶晶的,乖乖回屋了。李识微也回到自己的居所,神识过处万籁俱寂,他合眸入定。
不知过去多久,恍惚置身迷乱火海,天地一道血色,到处望不断的尘烟。
他提着几乎有自己一人高的长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行进,腥臭味刺鼻,不低头看也知道,牵绊他脚步的,是满地粘腻的血浆与尸块。
不管自己踩碎了谁的手指或者眼珠,也不管四肢沉重、伤口裂得生疼,他兀自向前,忽然被一个斜戴斗笠的高大身影挡住了去路。
斗笠扬起,是一副粗俗武夫的面容,咧开嘴露出一排黄牙,声音也粗哑,无端问他:“小孩,你为什么要拿剑?”
他此刻浑身烧不尽的戾气,对任何一个拦路者都抱有十足的敌意,仰头直盯着眼前人,像要从这人身上瞪出两个洞来,稚嫩的嗓音有些嘶哑:“因为我不想死。”
这武夫随即抚掌大笑:“好啊!好!”
“你也不该死在这里。”
李识微忽地睁开眼,滞了一瞬,随即歪倒,毫无形象地倚靠在榻上。目光所及之处是高处房顶,雕饰着清雅的仙鹤祥云,不见任何灰尘与血腥。
他长叹了一口气。或许收了徒就容易怀旧吧。
又想到月下练剑的少年,想起那拿剑的模样。虽然气力尚且微弱,但一招一式十分稳健。剑风过处,月光潋滟生波,细草倒伏。
剑意越磋磨越锋利。十几岁刚入内门的孩子,怎会到如此。
那总是蹙起的眉间,笼着浓郁的阴云,还有更深更大的谜团。
李识微再度合上双眼。
不必操之过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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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的登仙之路:开局一把剑,装备全靠捡(?
第9章 九 亲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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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潇潇,溪水潺潺。一只仙鹤从溪边振翅飞起,原地只剩下剑锋从空中划过的风声。
云落独自练习着入门剑法,神情专注,脚步轻盈,剑身上日光跃动。师尊吩咐他把以往所学全部丢掉,他便认真地从头来过。
不知这是不是李识微私藏的独门功法,如今所学的比前世那些更令人得心应手,云落每出一剑,心里就踏实了一分。
“小云。”
云落终于停了剑,转身看去。
李识微缓步走来,目光中满是赞许,又问:“可有哪里不好掌握?”
云落诚实点头:“的确有一两处,我正在揣摩……”
李识微扬眉一笑:“你当为师是摆设吗?”
“啊?”云落有些意外。
他知道师尊向来随心所欲,不摆架子,但没想到会直接手把手来教。
李识微身材高大,靠近俯身时难免有些压迫感。不算熟悉的气息从身后笼罩,执剑的手被轻轻握住,云落不由得心口一跳。
“专心。”李识微伸出另一只手,敲了一下他的头顶。
这一敲便让心猿意马统统回笼,云落沉住气,感到一点温暖的灵力从指尖涌入,带着自身灵力在经脉中游走周转,最后化于剑锋。
李识微放手站到一旁:“自己试试看。”
云落回忆着方才的感受,凝神静气,再度横剑,目光更坚定了几分。
灵力释出,手中剑顿时起了共鸣,不知是人随剑动,还是剑随人动。
一道凌厉光芒破空而过,溪边青石一声闷响,下一瞬,轰然碎裂。
云落压根没料到这一剑有如此威力,愣愣地看着滚到脚边的碎石,回头望去。
李识微抱臂旁观,丝毫不心疼自己这长晴峰的景致,颔首笑道:“不错,一点就通。”
他又向附近竹林中去,随手折下一枝:“来,和我打一场。”
什么?这进阶是不是太快了?
不等云落作答,一道剑气已经毫不客气地迎面而来,他连忙闪身避过,出剑应对。
李识微眉目含笑,闲庭信步一般,衣袍都未掀动几分,一根普通的短竹枝在他手里变化万千,气势如虹。
而云落被逼得步步后退,无暇欣赏师尊的风范,一心一意地破解袭来的招数。
很显然,师尊留出了不少破绽,可是他经验反应俱是不足,屡屡错过。
终于,云落的剑尖划过溪流,激起连串晶莹水珠,随着迅疾的剑气一道直击对方面门。
李识微满意地轻笑,随意挽了个剑花,将杀至面前的水珠尽数打落,又刺破水雾,直冲云落而去。
这一招太快,云落来不及反应,这节竹枝已到眼前,其上仿佛蓄有万钧之力,又恰到好处地收住,轻如鸿毛地点了一下他的鼻尖。
云落下意识地要向后躲开,慌乱之间重心不稳,扑通一声,他跌进了身后的溪水里。
“哈哈哈哈……可伤到了?”李识微站在岸边,笑得阳光灿烂。
“……没有。”云落心情复杂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望着这笑容,莫名燃起了熊熊斗志,提剑站了起来。
“已经练了大半天了。”李识微将竹枝扔到一边,又伸手摘掉云落发上的草屑,“走吧,回去歇会儿,再教你些别的,神行符,听说过吗?”
云落的斗志就这样被轻易打消,乖乖跟上了李识微的脚步。
云落的身子早已大好,但偶尔仍会造访碧丹峰。
慕紫苏将手指搭在他的腕上,半晌没挪开,少有地显出几分凝重。
云落看她脸色,坐不住了,他这些时日勤恳练剑,没觉得有什么差错,难道又要……
不等他多想,慕紫苏啪地一声握住他的手,目光炯炯地看过来:“小云师弟,苟富贵,勿相忘。”
她言辞恳切:“你若是将来得道成仙了,可别忘了给你扎针教你医术的师姐我啊。”
云落惊得一愣,反手摸摸自己的脉搏,有这么夸张吗?
一旁的医修师弟盯着两人相握的手,呵呵笑了一声:“这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慕、广、白。”慕紫苏放下云落的手,缓缓起身,笑容和善。
这位被称呼大名的师弟见势不妙,拔腿往外跑,刚跨过门槛就被一把逮住。
“师姐,医者仁心,医者仁心啊!”门外传来大呼小叫,“嗷!师尊救我——”
堂上坐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低垂眼睫抿了一口茶,似乎早就习惯了这咋咋呼呼的情景,无动于衷。另一边的李识微也端着茶盏,一如既往地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二位是指望不上,云落无奈地来回看看,追出门去。
李识微望着云落的背影,笑容中满是自得:“我有些明白七师兄为何成天泡在灵植丛中了,自己养出来的确实不一样。” 芝兰玉树生于自家庭阶,怎么看都顺眼。
自从这人收徒以来,十句有九句都在炫耀自家的好徒弟,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五长老又抿了一口茶,幽幽道:“那你知道他把洞府旁的雪梅当作道侣吗?”
李识微冷不防地呛了口茶水。
周遭终于安静了不少,五长老忽然想起一事:“说起来,你为何不去闭关了?先前跟吃了火药似的一个劲儿突破,突然蔫了?”难道沉迷于养徒弟,到了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