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秦帝国教书的日子(76)
“见过王上,长公子。”顾衍在殿外拖鞋卸剑,赤脚走进王殿后端正的行礼,顿首后轻笑着说,“臣听闻曾参为全其妻之言,为其子杀豕,其妻言‘特与戏婴耳’,其言曰‘婴儿非与戏耳。婴儿非有知也,待父母而学者也,听父母之教。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母欺子,子而不信其母,非所以成教。’(2)臣先前乃君王之师,若此番不承其信,会让天下人疑臣之德,故而疑君王之信。”
“君王失信于子,又如何取信于民?”
然后他笑着对嬴政说,“王上也不必如此介怀,如今长公子年幼,臣只是每此休沐带着长公子玩乐罢了,并不教书。”他知道嬴政担忧的点在哪里,只是疑惑嬴政如今才二十多岁就担心自己会被儿子取而代之了吗?
嬴政知道自己原本那点阴暗的想法被顾衍看出来了,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送了一口气。顾衍没有生气就好,其实他担心的就是顾衍会觉得扶苏比自己更适合做一个帝王。但现在看来,这小子在顾衍眼里还只是个稚子呢!
而且现在民间都传自己是明君,顾衍肯定知道!刚刚有些钻牛角尖的君王立刻反应过来,顿时笑着对顾衍说,“先生说的是,是寡人思虑不周。”
扶苏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父王和先生言笑妍妍的说着自己的事情,有些疑惑。不过他倒是听懂了父王答应先生教自己了!于是扶苏也开心的笑了出来。
嬴政瞥了一眼自己在一旁傻乐的儿子,心里冷哼一声,就这样还想和寡人争夺王位?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管怎么样,扶苏终于获得了每十日见一次顾衍的权力,可喜可贺。
顾衍知道打消嬴政疑虑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亲眼看到自己和扶苏的相处,于是笑着邀请嬴政道,“臣今日来带了新的棋盘,不知王上可有兴趣和长公子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1)一个比较复杂的故事,大概就是秦国和楚国会盟,但临时反悔扣押了楚王,然后要挟楚国割地,但是楚国没给直接新立君王以对付秦国,秦昭王因此大怒,发兵出武关攻打楚国,大败楚军,斩杀楚军五万人,夺取楚国析邑等十六座城池而回。这个新立的君王就是前文说的楚顷襄王。
第二年,楚怀王潜逃回国,秦国发觉,封锁通往楚国的道路,楚怀王害怕,于是从小路逃到赵国想借道逃归。赵国国君赵武灵王已退居代地,其子赵惠文王刚继位,代行赵王的职事,害怕秦国报复不敢接纳楚怀王。楚怀王想逃奔魏国,秦国追兵赶到,只得跟秦国使者再回到秦国。楚怀王因此患病。
楚顷襄王三年,楚怀王死在秦国,秦昭王把他灵柩送回楚国。楚国人就恨上秦国了,而且各国诸侯也认为秦国不人道。秦、楚两国断绝关系。
(2)曾子杀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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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顾衍拿来的是他让张苍用玻璃做的跳棋。圆滚滚的玻璃珠子放在专门设计的刻有凹陷孔洞的棋盘上,顾衍耐心地给秦王父子介绍规则后,就陪两人下棋。比起带有□□性质的六博棋和需要谋算的围棋,跳棋这种规则简单,上手快的棋类显然更适合一个四岁的孩子。
在又输了一局后,扶苏抿着嘴对嬴政和顾衍说,“父王、先生,能等我一会吗?我想研究一下这个”显然他也看出自己和父王、先生的下发有区别,想仔细琢磨一下。
顾衍当然是随他去了,嬴政也正好有事和顾衍商量,非常容易的就放扶苏自己玩。
“王上,你有点奇怪。”
顾衍和嬴政面对面的坐下,淡笑着问道,“是在担忧什么吗?”军队是事情不需要太过忧心,如今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向好的一面发展,内政也没有大纰漏,顾衍不知道刚刚嬴政奇怪的情绪从何而来。
“寡人只是”嬴政皱着眉头,不知道怎么和自己的老师解释这个事情。他不满顾衍教扶苏,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忧虑,具体就表现在他担心扶苏会有不臣之心。可若是说出来,顾衍一定会认为这是毫无道理的,毕竟他正值壮年,他的长子也不过是个四岁的孩童。
但前世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秦国被六国遗民推翻的画面实在是刻骨铭心,让向来骄傲的帝王也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能力。原本嬴政以为自己在重生后已经足够坚强果决,将很多错误的地方修正了过来,可在见到扶苏缠着顾衍要读书的时候他才发现,那并不是自己坚强,这些年所努力做到的一切不过是他为了逃避内心深处的愧疚罢了。
秦人立国数百年,竟在他的手里毁于一旦。虽然亡国之君不是他,也不是他的孩子,但他不会逃避的说自己没有一点责任。
正因为这点怀疑自我,他才会想到前世自己的长子在大殿上的据理力争,想起他被逼自杀,想起自己身死后看到咸阳城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才会在自己的孩子想要读书上进的时候,担忧未来有一天他会觉得自己的父王不是一个完美的君主。
顾衍看不到嬴政纠结的神情,但联系过去的经历和他曾经对嬴政过于聪慧的猜测,大致也清楚嬴政在纠结些什么。无论史书上如何彪炳他的功勋,又如何对他的暴虐口诛笔伐,在顾衍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壮年得志,挥斥方遒后又见证了家国倾颓的普通人,他也会有软弱的时候,也会不自信,也会胡思乱想,只是他更会克制自己的情绪,用行动去压制自己的软弱。
顾衍笑着敲敲桌子,这是曾经他吸引嬴政注意力的方式。然后淡淡的说,“说不出来就不用说了,没关系的。”
然后他示意嬴政去看正在埋头研究棋盘的扶苏,说,“反正王上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不是吗?如果心有不安,那就给他一些时间,也给自己一些时间。有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来,岁月悠长,不必只争朝夕。”不论嬴政心里如何波动,他最后不也答应了扶苏的请求吗?
嬴政点点头,但也没有开口赞同他的话。
顾衍知道他是不愿意多说,于是也没有继续说什么,转而谈起楚国的事。嬴政的担忧也是顾衍的担忧,于是没有说两句他就和嬴政说起王剪攻下楚国城池后的计划。
“楚人剽悍难驯,尤其不喜秦人,王上若是想要天下归心,必要谨之重之啊!”
嬴政当然知道,只是如何谨慎的处理却还没有办法。眼见王剪就要拿下大半楚国疆域,顾衍的那些惠民政策在楚国人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毕竟作为一年两收,盛产丝绸的地方,即使国家税收较高也不会影响百姓们享乐。这样富庶的国度猛然被秦人统治,不管他们提出多好的条件,楚人也只会觉得秦人在虐待他们。
“为之奈何?”嬴政询问顾衍的意见。
顾衍沉吟片刻,温和的问,“王上可信任昌平君、昌文君?”这两位都是秦国外戚,嬴政的表叔,也同样是楚王的堂叔公,——如果当今楚王真的是熊氏后代的话。
“先生是说,让昌平、昌文二君到楚国旧地为官,替寡人笼络百姓?”嬴政皱着眉头,这个办法前世他是试过的,但结果就是在楚国国破后,项燕还拥戴昌平君为楚王继续反秦,他觉得不妥。
“如今楚王还在,命昌平、昌文二君到楚地就任,明说在楚人治楚,但两君是秦臣,实际上还是借两君之名,让秦人治楚。至于如何取信于民”
顾衍考虑到扶苏还在不远处玩耍,可能会听到他们的谈话,于是用手指沾水在案几上写了几个字,楚王非熊。
嬴政眯着眼睛看这四个字,脑子飞快地思考,最后猛地想起曾经收到的消息,楚王杀了春申君。
为什么?就是楚王顾及春申君的名声地位,意除之而后快,这个时间也不对。春申君年纪毕竟大了,就是楚王不动手,他也没有几天好活。为什么楚王宁肯背负斩杀贤良的骂名,也要杀掉一个老臣。
因为他的存在,是个不能直说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