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猎雁(16)
得知要去雪山,男人便将他的爱马交给了镇上唯一一家马厩帮忙看顾,他交给马厩老板一锭白银当定金,等他来取马时会再支付一笔酬劳。
村上的老板哪见过他这么大手笔的客人,立即连连点头保证一定连马毛都不掉一根。
阿雁趁男人和老板谈话,好奇地走到那匹乌骓马旁细细打量。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威风的马儿,和马厩里那些高矮胖瘦各式各样的马匹完全不同。
黑马高昂着头,身姿挺拔,它的毛发乌亮顺滑,走路时肌肉线条流畅有力,一瞧就是被主人仔细爱护着喂养的。
阿雁一走近,它两只明亮的大眼睛扇动了一下,看向他。
它比阿雁还要高。
马儿低头,人抬头,这样的视角状态下,他好像有一种被马鄙视了的感觉。这反而让他兴奋地抬起手,在触碰之前,他还记得小声询问:“乖乖小马,你好漂亮,我可以摸一下你嘛?”
男人和老板交代着喂养的细节,突然老板大喝一声:“你在干什么!”
男人回头看去,就看见阿雁站在他的爱马旁边,一只手正在马脑袋上面来回摩挲着。
阿雁本来还在笑,突然被老板呵斥后立即惊慌地收回手,局促不安地摊开两个手掌给他们看,道:“对不起……我洗过手了,不脏的。”
“那也不能随便摸啊!你有钱赔吗你!你这……”
男人抬手打断老板的骂声,老板住了嘴。
阿雁绞着裤腿,垂下脑袋:“对不起……”
耳边传来一阵热气,他突然被马儿用脑袋轻轻顶了一下,脸颊被它用脑袋蹭着,他撑不住马儿的重量,身体不受控制地歪了歪。
他被蹭得发痒,嘴边笑容又扬起来了。
一人一马看起来玩得都很高兴。
“怀风。”男人吹了声口哨,马儿立即停止了蹭动,又变成了那个高昂脖子威风凛凛的姿态。
“好听话,你好厉害。”阿雁被蹭得头发都乱了,见状又夸了怀风一句,“怀风是你的名字吗?名字也好好听。”
它两个尖尖的耳朵动了动。
男人并没有因为他私自摸了他的爱马而生气,只对阿雁说了一句:“它喜欢你。很稀奇。”
稀奇在哪里,男人并没有仔细说。
阿雁猜得到,大概意思是说,他这么一个破烂到人人厌弃的小乞丐,居然会被一匹马喜欢,所以稀奇吧?
“走吧。”
安置好怀风,他们两人往那片白茫茫的雪山中走去。
进山前,阿雁问:“大人,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烬冶。”男人回。
马的名字好听,他的名字也好听,真会取名。
“你呢?阿雁就是你的名字吗?”他问。
他还记得墓碑上那个突兀的阿雁二字。
“是呀,是天上飞的雁。”怕烬冶嫌弃他的名字不好听,他加了一句,自豪地道,“我爷爷给我取的!”
爷爷是个老乞丐,没什么文化。
他当初就会取什么狗子铁蛋丫蛋,说什么贱名好养活,就这么凑合叫了几年,阿雁长大了,懂事了些,实在觉得不好听,就吵着要换名字。爷爷想了半个月都没想到什么好的,后来街上来了个戏班子唱戏,他和爷爷去凑热闹远远地听,回来之后爷爷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阿雁。
虽然也不是什么有名有姓的正式称呼,但这要比起之前那些狗蛋类的名字好多了。于是自那之后他就这么叫了。
很久之后他问爷爷为什么会想到那么一个名字,爷爷说他是从戏里听来的,台上伶人唱着,大雁是聪慧仁义,永生一侣的灵鸟。
他希望让他身边的孩子也成一只雁,能够被人忠贞不渝地爱着。
第11章 玉佩
进入雪山中后,周遭温度明显要降下许多,寒风呼啸而至,饶是身经百战的阿雁一时间也猝不及防打了个哆嗦。
他已经穿上了他最厚的那件棉衣,戴上针织围巾,这些都是他便宜买来的,质量不好,所以御寒能力并不强。
再反观烬冶,他在那身霁蓝衣衫外套上了一件皮革外衣,衣领袖口处都有厚厚的裘绒,从脖子遮到腿,一瞧就很暖和。
阿雁吸了吸鼻子,一会儿功夫他就已经冻得鼻尖通红。
他将围巾往脸上遮了遮,随便指了条路,道:“这边走。”
脚下积雪嘎吱作响,走了将近一炷香时间,烬冶突然从身后喊住他:“等等。”
阿雁心里打鼓,难不成这人这么快就想走了?看着样子挺厉害的,怎么会这么早就放弃?还是说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被他看出了破绽?……糟糕,不会真这么倒霉吧。要是这人气急败坏之下要来打他,在这片雪地里逃跑可够呛啊。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乱七八糟的各种猜测,可烬冶下一秒却说:“你就穿这个吗?”阿雁一愣。
他循着烬冶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身上旧到发白的棉衣,茫然地点点头。
“不冷?”
阿雁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装作无事嘴硬道:“不冷。”
烬冶上前,伸手探了下他的脖子。
温热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脖子,他下意识打了个惊颤。
触手一片冰凉。
烬冶沉默着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递给他,阿雁没动,眼神中满是疑惑。
“你穿这个。”
“……”他彻底呆住了。
他领过无数人进这片雪山,这还是头一个愿意将衣服借给他穿的有钱人。
阿雁不敢去碰那件价值不菲的衣服,拒绝道:“不用的。”
“穿上。”
“我会弄脏的……”
“只是件衣服,和人命不能比。”
阿雁舔了舔嘴唇,问:“那你……”
“我还有。”烬冶从包裹里又取出一件衣服穿上,阿雁这才试探着伸出手去接过了那件衣服,小心翼翼地套上。
刚才烬冶穿着长度到膝盖,他穿就直接到小腿下面了。
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尺寸完全不合身,但着实暖和。
阿雁脸颊红扑扑的,鼻子在领口的裘绒上闻了闻。还香香的。
“谢谢大人。”
“叫我烬冶就行。”
烬冶看上去比他年长许多,阿雁便笑眯眯地冲他喊了声哥哥。见烬冶好像对此称呼没有意见,他之后就一直这么喊了。
进入雪山的第一天晚上,阿雁领着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处山洞。
他对山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了若指掌,这是他走了无数遍冤枉路才获得的经验,别人看他在茫茫雪山中出入自由,自然也就能更加唬住人。
“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走。夜晚的雪山很危险。”
阿雁捡来枯枝熟练生火。
烬冶席地而坐,问:“需要走多久?”
这番套路话只要是随他进山的人都会问一遍,早在阿雁脑海里成了条件反射,立马就按照和以往同样的说辞回答:“自是看缘分与指引。”他沉声道,“如果哥哥与仙山有缘分,短则或许几月,反之三年五载都有可能。”
“这么久……”烬冶低喃一声。
火折子点燃草屑枯枝,昏黄的火光映照在阿雁脸上。
阿雁道:“那是仙山,不经历一番艰难困苦和考验,看不到诚心,神佛仙人怎会愿意见你?”
因为烬冶给了他衣服穿,他现在对他的印象很好。甚至开始暗暗想象烬冶来找不存在的昆仑山究竟是有什么愿望。以前的那些有钱人无非是想要更加的有钱有地位,那他呢?也是想要更加富裕吗?
“你一个小乞丐,为什么会知道昆仑在何处?”
这也是每个人都会问到的问题。
他已经有了前车之鉴。当他们问起这个问题时,如果自己好声好气地找借口忽悠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这个时候只要保持神秘叫人看不透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