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猎雁(48)
商尽也和男人打完招呼,对着穆雁生介绍道:“他叫江祁,是我国外上学时就认识的朋友。”
“你就是尽也经常提起的雁生吧,你好你好!”江祁冲穆雁生伸出手,穆雁生呆呆地盯着那只手,动弹不得。
眼前闪过破碎的画面。
就是这只手,紧握着那把锋利的长刀,重重砍下了他的头颅。他好似看到男人指缝里淌满了红色的血,线一般地往下滴。
——是他的血。
脖子上的胎记突然隐隐作痛,尽管知道不可能,可他总觉得自己的脑袋摇晃着要往下坠。
穆雁生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几乎快要站不住。
商尽也见了,赶忙搀扶住他,急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穆雁生说不出话来。
他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江祁的手就这么僵在空中,收不是,放不是。直到进门时就默默跟在他旁边抱着他腿的小男孩儿张嘴道:“爸爸,我饿了。”
江祁这才把手放下来,也没在意,将孩子抱到椅子上,道:“正好,你商叔叔这里有现成的,吃吧。”
“可以吗?”小男孩儿问商尽也。
商尽也道:“可以。”
小男孩儿这才拿着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坐在椅子上,他的脚够不着地,边吃边轻轻晃着。
商尽也给穆雁生喂了点水,让他在椅子上坐下,穆雁生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可以勉强平静地呼吸了。
商尽也问:“怎么样,好点了吗?”
穆雁生点点头。
他掀着眼皮去偷瞄站在商尽也身后的人,一看就止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这个哆嗦极其明显。商尽也一愣。
江祁也讪讪地挠了挠脸:“你……怕我啊?”
穆雁生的脸更白了。
“嚯,好像还真是……”江祁道,“我长得也没那么吓人吧?”
穆雁生垂下脑袋,他现在思绪很乱,理智知道不应该,可他的身体完全做不出礼貌的反应。他想走。
离开这个小小的包厢。
远离商尽也,远离要他命的‘江如良’。
“这干嘛呢?怎么傻站着?”
一道清丽动听的女声响起,高跟鞋的哒哒声走进了包厢。
“妈妈!”正在吃饭的小男孩儿高兴地叫了一声。
女人走过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道:“你吃你的。”
安抚完小的,她又走到江祁身边,江祁顺嘴就亲了口她的脸颊。
“这是我老婆。”江祁搂着她对穆雁生道,“你看,连这么好看的美女都和我结了婚,足以证明我不是坏人吧,你这么害怕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女人听到前面两句还有些羞赧地笑着锤他,听到最后又诧异道:“你又干什么混事吓人了?”
江祁举手投降:“哎呀我真的冤枉。”
穆雁生深吸一口气,缓和场面:“对不起……我只是,有些晕车。”
女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
江祁道:“你看我就说嘛!我这么亲切,哪里吓人了。”
商尽也默默注视着穆雁生的脸色,没有说话。
人都到齐了,自然就坐下一起吃。
“我和我老婆也是在国外认识的,结婚的时候尽也还当我伴郎了呢。”
“我记得,你当时还硬是乱点鸳鸯谱把他往伴娘堆里推,尽也都生气了你都看不出来,最后他是不是一个月都没理你。”
“别提了,”江祁被说到糗事,道,“我那时候哪知道他已经名草有主啊。”
穆雁生手指微微蜷起。
“不过娃娃亲这事我还只在故事里看到过,没想到他还真的把这事奉为至理名言,说着等回国就结婚,看不出尽也原来是这么封建一人啊哈哈……哎呀你踩我干嘛!”
江祁说的津津乐道,女人用高跟鞋跟狠狠跺他一脚打断他的话。
被她瞪了一眼,江祁才改口扯开话题:“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咳,喝酒吧!”
他们三人是认识多年的朋友,席上有说有笑,穆雁生没说几句话,只是闷头吃着面前的食物。
方才还觉得美味的饭食,如今却粗糙地难以下咽。
吃完了饭,天上突然打起闷雷,暴雨骤然从天而降。
这阵势十有八九要下好一会儿,出去也看不清路,几人也不着急,打算等雨小一点再走。
商尽也和江祁去吸烟区抽烟,穆雁生和那对母子坐在厅内沙发里等。
吸烟室内,江祁为商尽也点好烟,他还出着神,望着窗外的暴雨。江祁解释道:“说是这几天有台风。”
“不巧得很,你们出来度蜜月,却遇到这鬼天气。对了,你们晚上住哪里?没地方我给你安排。”
商尽也夹着点燃的香烟,却没有抽,道:“我已经定好了。”
“哦,那行。”
江祁隔着缭绕的烟雾往大厅看了一眼。
穆雁生正在和他的老婆孩子说话。
他嘴角弯了弯:“你迫不及待地赶回国和人结婚,我和我老婆一直都好奇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够让你这么念念不忘地记挂着。今天一看是挺不错的,看起来蛮乖。”
商尽也苦笑。该怎么说,乖这个字,穆雁生在他面前的时候好像完全搭不上边。
“你今天特意把人带来是想跟我炫耀吧,可我看你炫耀了好像也并没有太开心啊。”
江祁问:“怎么,新婚生活不顺利?”
商尽也抽了一口,缓缓吐出缥缈四散的白烟。
烟灰抖落,烫在他手背上,微弱的火星却好似连皮带肉一路烧到他心口,在他心脏上焚出几个小洞。
小洞不致命,内里却痛不堪言。
商尽也沮丧道:“怎么办,他好像真的……很讨厌我。”
穆雁生坐在沙发上,和江祁的妻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她和穆雁生聊起她和江祁之间的故事,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们夫妻很恩爱。和前世不同。
江祁这一世,有一个完美的家庭。
江祁的儿子咬着一根棒棒糖,又悄咪咪地塞给穆雁生一根。
晶亮的眸子里满是对父亲的尊敬与喜爱:
“哥哥,你不要害怕,我的爸爸一点都不可怕。”
“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第33章 “我是阿雁。”
穆雁生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到小男孩儿和江祁近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隔着这双眼睛,他好似看到了许久许久以前,那张遍布伤疤的——江如良的脸。
「“我的爹娘,兄弟,我的妻子,还有我未出世的孩子,都被那些畜生虐杀致死。“」
「“我一家七口,我那成了型的孩子被活生生从我妻子肚里剖出来,七颗头颅,血淋淋地插在栅栏之上!”」
记忆中江如良带着愤怒回音的嘶吼回荡在自己耳边,隔着看不见的时光洪流,依旧吼得他冷汗淋漓。
「“怪只怪你是那畜生的儿子,父债子偿,你听过这个道理吗?”」
「“别说你无辜,你无辜,难道多年前那些死去的百姓,牺牲的将士,我的家人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他们就不无辜?”」
穆雁生放在膝盖上的手幅度很小地颤抖着,掌心里的棒棒糖糖衣被他捏得哗啦作响。
“……还好……你怎么……了?”
嗡嗡的耳朵里好似听见有人在和他说话,他脖子发了僵,舌头被黏住,做不出任何反应。
「“阿雁,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亘古不变的规则。”」
“雁生?”
“!”穆雁生一激灵,倏地抬头看到蹲在自己面前的人。
商尽也面露担忧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穆雁生舔了舔嘴唇,半晌,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