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攻扮演法则(68)
他轻飘飘的声音被卷入风里。
“如果他能发现我的手札,那我就选择第二种方法。段音鹤,也不需要再卷进我的故事里。”
无数个夜里裴不觉都在和自己对弈,他设想过成百上千个推演,把自己无言的心绪更改了一遍又一遍。
哪个聪明人会把自己的计划写下来呢,除非他一开始就有想过被某个人看见。
曾经站在松明山顶的段音鹤如同过去的裴不觉一样意气风发,而那些无数过灯火阑珊的夜晚,段音鹤伏在他膝上的模样,也总能让人有一点心软吧?
没动情的人,怎么会被情蛊所伤。
只是裴不觉要问道的,是天下第一。于是他给段音鹤最温柔的万千思量,就是从此再也不见。
裴不觉慢声道:“我说过,段音鹤的剧本由我来写。所以不论他原本在世界意识的操控之下会变成什么样的主角——”
“现在,都与你们无关。”
这是裴不觉写出来的剧本,这是他下的棋,是他给段音鹤的,崭新的命运……
从此以后,天地人间,随君而往。
而裴不觉的命运也很简单。他要的是复仇,要的是,能够斩杀所有困住他牢笼的,天下第一!
此刻急风骤雨,金銮殿灯火通明,裴不觉持剑转身,红衣猎猎,如同赤血。
他完全解开了自己对身体里情蛊的压制,任凭铺天盖地的副作用席卷他的身体,于是他唇边鲜血溢出,面色苍白如玉。
站在灯火中的少年身骨似乎比梅枝更薄,好像轻易就能被初雪压弯。
可他目光憧憧,初心如磐。
天地悲号,滚滚风雷如同鬼神齐哭,裴不觉笑的肆意张扬,剑指苍穹,一字一句的说
“裴不觉,前来问剑。”
暗夜弥天,以身入局,只为磨出最锋利的那一剑。
第44章 拜天地
凝仙山漫雪人间,绵延无尽的山峰峦起中,尽数蛰伏着藏在此处的凶兽。这里灵药众多,相伴而来的就是危机四伏。
漫天的飞雪洒在段音鹤的发丝上,他垂着眼斩掉扑来的白蛟,任凭鲜血洒落一地。即使身边无数只磨牙吮血的恶兽蠢蠢欲动,段音鹤也懒得再费心神去伪装躲避。
他心烦意乱,只想直接夺走那朵千年雪莲。
于是他持剑杀上青台,一步一步走向巍峨山顶。冰冷的雪粒卷进他心脾,段音鹤不由得轻咳一声,却咳出了眼泪。
段音鹤不是因为雪才难受,只是他又想起,自己和裴不觉曾经在东璃的那间古庙里求出的签。
那就是试剑大会用来躲雨的废弃寺庙,裴不觉和段音鹤最开始到的时候,里面还空无一人,只有蒙尘的佛像和残破的签筒。
雨声窸窸窣窣,段音鹤听见一阵叮铃啷当的声响,转过头才发现,裴不觉正颇有兴味的上下摇晃那个签筒。
段音鹤也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看着裴不觉摇了半天,后来裴不觉掀起眼盯了他一会,又笑眯眯的把那个竹筒伸过来,说:“要不要抽一根?”
段音鹤只能伸手,去拿了一根字迹已经模糊的竹签。上面的签文都已经看不太清了,连是什么签都看不出来,只能依稀辨认出「红尘一梦,相识……」几字。
裴不觉也凑过来看,他清浅的呼吸轻轻落在段音鹤颈边,激的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裴不觉抬头,眸子里透着些许看不分明的意味。
他问段音鹤:“你求的什么?”
当时段音鹤确确实实什么也没想,只是配合裴不觉而已。于是他也诚实的摇头,然后反问裴不觉:“你要给我解签吗?”
裴不觉把那整个竹筒都扔进段音鹤怀里,笑着说:“这个我可不会,只是好玩而已。”
然后他就转身准备转去别的地方,只是在他踏出门楣,衣摆轻扬,风铃声动的那一刻,裴不觉突然说——
“不过应该是根好签吧。”
相识系于缘,而缘分,总是难求的。
段音鹤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抬头看向上方慈眉敛目的佛像,突然觉得,裴不觉也许说的对。
后来,裴不觉带他回家,涂川骨正好下第一场雪。段音鹤靠在琉璃窗边,伸出手模糊上面朦胧的雾气,有些怅然的低声念了首诗。
他说:“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那个时候裴不觉身体已经很差了,段音鹤还想着剔骨为他逼出情蛊,他知道自己和裴不觉没有下一个冬天,也不会有白头的日子。
于是他想,一起看雪也很好。
这时坐在案边看书的裴不觉突然从书页中抬头,他看着段音鹤的侧脸,挑眉平静的回道:“白头岂是雪可替,相识已是上上签。”
段音鹤回头看他,发现裴不觉的脸被灯火衬的流光溢彩,那人微微偏头,耳边的玉石也随之晃荡。裴不觉放下书朝段音鹤伸出手,问:“是看雪还是陪我?”
段音鹤朝他走过去,很果断的表达了自己的选择。但刚刚裴不觉说的那段话,又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抽到过的那道签文。
他为了给裴不觉找到解药看完了万衍宫的书籍,也在某本书中看见了当时那根签文的全貌。
「红尘一梦,相识恨晚」
是下下签。
可是段音鹤对自己说,我不是古华寺的佛修,没有虔诚的祷告百年,更没有为神佛燃过一炷香,跪过一次蒲团。
因此佛祖的预言自然也对我不准。
段音鹤不信满天神佛,只信裴不觉。所以裴不觉说是好签,那就是好签。
……
此时,段音鹤站在凝仙山顶,又回想起那道签文,才不得不承认——
一语成谶。
/
通天的阶梯已经走到了尾声,段音鹤一路上不知道杀了多少拦路的魔障,此时终于到了山顶。
他伸出手抚向那朵在风雪中摇晃的花,苍白的指尖握住花瓣轻轻一折,那脆弱的花苞就骤然坠进他掌心。
段音鹤有些累了,他无事可做,干脆默不作声的坐在风雪中调息,远远看去,白袍在雪地中也围拢成一朵盛放的雪莲。
半晌他才睁开眼端详着手中那朵山顶上唯一的花苞,可看清过后,却突然哑然。
远处湖中的陈冰发出慢吞吞的碎裂声响,狂风呼啸而过,段音鹤愣神,直到脸庞添了抹凉意,才咬牙切齿从唇间挤出一句——
“裴不觉,你又骗我。”
凝仙山顶早就没有千年雪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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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最后也要开一个这样的玩笑是为什么?
段音鹤心里莫名有些沉重,他从来都搞不明白裴不觉那些真心假意玩笑话背后的目的,于是他从怀中摸出一枚旧痕累累的黑子,指尖轻轻摩挲,好像想求一个答案。
这枚黑子就是裴不觉问出你喜不喜欢我那天,他亲自塞进段音鹤手中的棋。段音鹤没告诉他自己留着这一枚。
毕竟只是棋子而已……谁也不会在意。
段音鹤想,当初裴不觉是怎么赢的呢?
是用似是而非的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待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错局已经铸成。
……转移注意力。
在这呜咽的风雪中,那颗旧棋骤然坠地,明明它落入雪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在段音鹤耳边却恍若惊雷。
——凝仙山没有雪莲。
——正道仙盟曾说……要围剿涂川骨。
那一天,到底是什么时候?
段音鹤猛的抬头,可传送法阵只能用一次,从极北雪原赶到涂川骨哪怕御风御剑也要三天,更别提凝仙山结界重重禁止法宝灵剑飞过。
他心说裴不觉,这最好只是一个你恶趣味的玩笑,但还是下意识的跌跌撞撞的跑过长阶。白衣的仙君逆着风雪而下,半晌后又猛的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