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118)
齐熬:您这是商议吗??
看看,燕王又不说话了。
燕王总是这样,动手比动嘴快,有多会做,就有多不会说。
可燕王不说,齐熬也要把利害再说给他听。齐熬说:“何止是山川险阻这些地利,城池关防、驻扎人马…等等,这些都是问题,姑苏能稳站一方,绝不会比大安好对付的…王上,您这是知难而上。”
“就当是知难而上吧,本王要建常水营,人选已经想好了,就交给徐少浊。”沉着脸,燕燎缓缓开口:“少浊这半年来,在每一场战役里都不要命的厮杀,本王想让他沉一沉性子,操练水兵之事就交给他吧,这便需要你在旁多多帮衬他了。”
齐熬:“……”
看看,王上已经拿定了主意,没有商量转圜的余地了。
燕燎眼眸飘忽:“本王对姑苏的了解,远比先生想象中的多。”
这…想到燕燎奇怪的本能,齐熬沉默了。
把天下大局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齐熬垂首低言:“知难而上也有知难而上的好…毕竟,身后总有一头猛虎虎视眈眈,确实令人不安。若是王上可以成功制服姑苏,那这天下也无人能再与您相争了,届时,乱世局面会以最快的速度终结。
清澄双目坚定下来,齐熬起身揖礼:“既然王上决意已做,那,今后的重心,我便优先放在对仗姑苏和营建常水营上了。”
感觉到齐熬情绪的紧绷,燕燎有些烦躁,但燕燎也不能明确告诉齐熬,说“本王是重生回来的,你们眼里最难的诸如姑苏城防之类的,对本王来说反而是最小的问题”。
不想让齐熬因此一直牵肠挂肚,怕他接下来的日子里都吃喝不香寝食难安,燕燎无奈,叹了口气说:“齐熬,生逢乱世,最苦的不是我们这些征战的人,最苦的,是外面流离失所整日担心受怕的百姓。”
他决定告诉齐熬,他为什么会选择先动姑苏。
齐熬微微一愣。
“本王前些年征战,要兵没兵要钱没钱,所以求的是稳,所以打的是慢。可现在,本王的兵马日益强盛,本王不能光顾着求稳,也要为颠沛流离的百姓着想了。”燕燎嘲讽一笑:“本来打这天下,就是想让天下人过得好点,若是常年烽火不断,不是糟心吗?”
揉了揉眉心,燕燎眸光暗了下来:“不仅如此,本王还忧心一件事。”
齐熬早被燕燎的一
番话震在当场了,他忍不住把天书拿出来攥在了手里,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目光又散成了迷茫。
天下大乱,齐熬求的是乱世终止,求的是天下太平。所以他希望效忠一个明君,希望明君有朝一日结束乱世,能给百姓带去平安。他一直这么希望着,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打赢每一场仗上……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大安和姑苏,稳妥和冒险,这是一场选择。
燕王可以选择先对付大安,一而再再而三地压制大安气焰,将战场挪到中原,在中原和大安、和姑苏,打一场耗时未知但胜率更大的仗。可他选择的是主动迎击姑苏,是先去面对最棘手的敌人。
燕王选择的是冒险,是走险路,真正是为了百姓着想考虑。
齐熬开始脸红,从头红到了脖颈,紧紧捏着他的天书,躬身行礼:“燕王豁达。”
燕燎完全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齐熬想了多少东西,可是忽然被夸赞了句“豁达”……
豁达什么呀…燕燎嘴角一抽,心说自己哪里豁达了。
“本王也不是没想过先动大安,可是,姑苏那里,本王放不下一个人。”
“常年征战会迷住人的眼睛,很多人会失去本心,忘记自己最初想做什么的也大有人在。一开始本王想的是不能输,是一定要赢,要赶紧去到咸安,把狗皇帝腐朽的统治推翻……”
“可每当我从战场上卸甲回来,包扎我的伤口,看到我身上的刀疤,我就会想到一个人,就会想到…他过得日子一定是差劲极了。”
“他现在看上去是光鲜亮丽了,可他身上中着毒,在那么残暴的人身边,每一天一定是咬着牙的,是提心吊胆的…”
说着说着,燕燎低下了头,清朗的声线变得发沉:
“可能他不觉得难,可能…他习惯了。他习惯了身边的人残暴,习惯了提心吊胆,习惯了咬牙隐忍…他隐忍了十年,那十年隐忍…他说,是我教会他的……”
燕燎以为自己在漠北的那十年已经够不是东西了,没想到竟然有人比他还不是东西!三种毒啊…那都是些什么毒!真是给吴泓晟那畜生脸了!
可吴亥宁愿承受也要留在姑苏,也不回来找自己…
自己…也没有办法不管不顾去姑苏找他。
这种感觉,就像当年在漠北,每一日每一日惦记着身在咸安的父王,焦灼,忧心,烦躁,日不能安。
可是吴亥跟父王的情况又不尽然相同…因为这辈子,归根结底,好像是自己把吴亥变成这副模样的。
燕燎:“……”
毫无理智的迁怒报复,十年里把一个孩子苛待得几近疯癫,折磨地他不怕毒不怕疼,比任何一个人都有骨气,比任何一个人都更狠厉,可以在任何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身边生存下去。
是的,如今燕燎依然不知道吴亥的每一句话是真还是
假,不知道他的深情款款是发自内心还是另有所图。
可是燕燎再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因为这一切,都是这辈子的燕燎自己造成的。
在汝南沙场上滚石坠落后,在那一天收到姑苏的回音后,燕燎逐渐开始明白了。
他明白了,却又发现,覆水难收。
看着长案上的手紧紧攥成拳,手背上绷起青筋,齐熬面上全是惊诧,他小心开口唤道:“王上…?”
被人打断了念想,燕燎惊醒。
放开了不知不觉攥起的拳头,燕燎抬起头,对着满目惊诧的齐熬说:“我有惦记的人,那我的将臣也会有,我的军队也会有…每个人都惦记他们的亲人,这些人,都是黎民百姓,是天下苍生。”
“该等的时候,本王会等,现在本王的势力雄厚了,那本王便不等了,不如豪赌一场,知难而上,早日结束战乱,想必,这才是人心所向。”
齐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知道燕燎口中“惦记的人”是谁,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人能带给另一个人这么多的想法,甚至还能从“一个人”的身上联想到天下苍生?
齐熬捏着天书,觉得手指与天书相连的那处,热的几乎发烫。
齐熬想到了老师龙无且曾经说过的话。
龙无且曾经问他:“你知道,风后传人为何要大爱无私吗?唯有无私,唯有撇去私情,才能成就大爱。齐熬,你可以做到吗?”
老师…我觉得不对。
我觉得,私情也是可以成就大爱的。
……
天书被指印攥地几乎发皱,齐熬红着脸垂下眼,沉沉闷闷地,对燕燎拱手:“握奇之术当为天下苍生,能与君相逢,是齐熬之幸事。”
第92章 旱鸭水军
燕开始在陈地打造水师, 军舰物资, 水兵操练,这背后花销巨大, 青州和冀州的金银物资,源源不断地向豫州汝南运转。
常水营逐渐步入正轨后,青州和冀州的官民都很激动。他们信赖燕王, 敬仰爱戴燕王,盼望着燕王的兵马与日渐丰,可以早日结束乱世,问鼎天下。
冀州府衙里,理清财政的薛生把所有公章递交给了徐少清。
薛生高兴道:“都亏了徐大人, 在冀州行府兵制,兵农相合的这政策, 可是给远在豫州的王上帮了老大忙呢。”
徐少清一本一本阅览着公章, 笑了笑没有答话。
薛生好不容易忙完了, 心情舒畅,停不下来就想和徐少清多说几句,看到徐少清年轻有为的, 不禁赞叹道:“徐大人一门都是能干的啊,您主文,徐将军主武, 等将来王上功成,你们兄弟俩,那可是功不可没!”
徐少清淡笑:“薛大人说的什么话, 这不是分内的事吗。”
“是啊,是分内的事没错,可咱们当官的,替谁当不是分内事?以前跟在朱庸手下,和现在跟着您,那能一样吗?”
“眼看着冀州一天比一天好,我这心里,高兴!哦对了,徐大人您知道吗,如今这外面,家家百姓都跟过年似的,这一切啊,不仅仅是王上圣明,也是大人您能干!”薛生乐呵呵的:“百姓们都在说,逢年过节他们都替您求佛拜神呢,说是要神佛保佑您,希望您身体平安,可以一辈子造福冀州呢。”
薛生觉得,做官做到这份上,那可真是太值得骄傲了!
谁想徐少清翻阅公章的速度却慢了下来,垂下眼睑,呐呐道:“一辈子造福冀州吗……”
薛生毫无所觉,依然夸夸其谈:“要我说啊,还是老都尉好,教出来的两个儿子,文武双全的,将来徐大人您文守冀州,徐将军武保朝廷,没准还能封王…哎呀,九泉之下,徐老也能瞑目了!”
徐少清抬头,面无表情看着薛生,合上了正在批阅的公章。
——
姑苏王宫,一群文武陆陆续续从御书房往外走。
文武们面色都不太好,青黑交替,走得近的几个大臣,摇头叹气随口聊着。
“哎…你们说这是什么事啊,把圣上气的,听说杀了好几个宫女,这晌午的,还要再把我们拉过来骂一通!圣上的脾气…怎么越来越…”
“嘘,你不要命了吗?宫中四处都是耳目!”
“诸位大人别急,良王不是从蓟州回来了吗,这良王啊,有他在的地方,下官就没见哪位将军打过败仗,要下官说…这燕能如此猖狂,是因为良王在收拾其他地方,还没来得及去收拾他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