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123)
是的,白大侠离开了。
乘着醉人的夜风。
温浅不大困,便只假寐着,用拿浅伤剑把隔壁和隔壁的隔壁统统割成人片片这一冥想打发时间。
老白叩响勾小钩房门的时候,那人说他睡着了。明明蜡烛还亮着,老白便毫不犹豫的推门而入,果不其然,窗户大开,勾大侠在窗框上坐着呢。
那么窄的窗框,也不知勾小钩用的何种身法,背靠一侧,一条腿曲起踩着,坐得稳稳当当,要是再来支箫,俨然浪子风范。
“你也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老白一边带上门一边说着,有点揶揄,有点感慨。
勾小钩撇撇嘴,抬头去看,天黑压压的,像要掉下来:“白天客栈里,我其实可想那家伙了,感觉半个月咋那么长,跟好几年没看见了似的那么想,但从头到尾,他就没说一句正经的,那我也不说。睁眼说瞎话有多难,不过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事儿。”
老白心里难受,但嘴上还说着:“你就不会跟他学点儿好!”
勾小钩转过头来,瞪大眼睛特别认真的样子:“那家伙身上有好的地方?”
老白正往窗边走,闻言一个踉跄,险些把勾小钩顶出去。后者也吓了一跳,忙抬手扒住上方窗棂,惊魂未定的:“娘啊,吓死我了。”
老白又好气又好笑:“那还不赶紧下来,一会儿雨能把你浇透。”
“有瓦棱呢。”勾小钩咕哝,却还是听话的下来了,这才发现右肩膀还真的湿透了。竟会没感觉,勾小钩扭头看了半晌,深感奇怪。
老白叹口气,拿过干毛巾放到他的肩膀上吸了会儿水,才淡淡地问:“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勾小钩不是装傻,是真没反应过来。
老白敲他脑袋:“还能有谁,李大牛呗。”
“哦,”勾小钩的声音闷了下来,“又不在我,他要跟着,我赶不走,他要走,我也留不住。”
勾小钩说的都对,老白没法反驳。
“老白。”勾小钩忽然轻唤。
“嗯?”
“你说李大牛怎么那么烦人呢!”
“……”
“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他胳膊腿儿全卸下来当柴火烧!还给他灯?呸!傻不傻,据说苗神墓里机关可多了,好多人有去无回,我干嘛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老白你倒是说说呢!”
“……”
老白不是不想说,实在是无话可说。因为他知道,嘴上痛快完,勾小钩还是一样要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老白叩响李小楼房门的时候,对方能倒是很坦然的开门,承认自己无心睡眠。
“不是等我来呢吧。”李小楼太过自然,倒让老白不好意思了。
“你就是操心的命。”李小楼给老白倒了杯茶,“我没说错吧。”
老白莞尔。客栈粗茶却莫名的香,随着腾起的热气进入鼻间,沁人心脾。
李小楼忽然说:“土耗子有你这么个朋友,挺好的。”
老白皱眉:“说得好像我们不是朋友似的。”
李小楼笑笑:“不一样。”
老白是真把李小楼当作朋友的,所以听对方这般说,心里便不太舒坦了:“有什么不一样的?”
李小楼忽然没了往日的吊儿郎当,难得定定的看进老白眼底,微笑着一字一句道:“我这人不需要朋友,就是有,也不能走得太近。”
老白糊涂了:“这是哪一门的规矩?”
“我李门的,”李小楼挑挑眉毛,绽开个无害的笑容,“咱这生意不比别家行当,说个最简单的吧,比如我与土耗子成了至交,然后有一天来了生意要我杀他,我杀是不杀?当然了,这个可以不杀,我也不会接,可若哪天又接了个,而这要杀之人是土耗子的朋友,土耗子不要我杀,我杀不杀?哦,还是不杀。那我这生意怎么做?土耗子认识张三,张三认识李四,李四认识王五,这就没个头儿了。”
直觉告诉老白这话不对,可他一时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那种明知道有错处却挑不出的感觉,糟糕透了。
李小楼有趣儿地看着老白,笑道:“别想了,还不够你自己折腾自己的。”
老白瞪他:“那你还与我说!”
李小楼恨不得弹他个脑瓜崩儿:“谁让你想了,这话是要你带给土耗子的。”
老白愣住,下意识道:“凭什么要我帮你带话。”
李小楼歪头看他,慢慢勾起嘴角:“你来不就是为这个么。”
老白一眨不眨的望了他半晌,才由衷感慨:“你真厉害。”
李小楼也正色起来:“贤弟,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老白想拿凳子抽他。
第82章 番外南下苗神墓(四)
回到自己房外的时候,老白没多此一举的叩门,只轻轻一推,两扇木板便应声而开。
李小楼没说错,自己原本是真想帮他们两个通通气传传话的,毕竟这局面里每个人都别扭,他也不介意操这一回心。可两边都去过之后,他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勾小钩和他说了实话,但这话他不想跟李小楼说,因为那会让勾小钩很狼狈,他心疼;李小楼或许说了实话,或许说一半留一半,总之他拿不准,而就那对方明确让传达给勾三的,他也不忍心说。哪有用生意经赶朋友的?这不莫名其妙嘛!再有理,再挑不出错,也肯定是错的。
思及此,老白愈发坚定的踏进了房门——既然两边都不能说,他憋着又难受,自然只能辛苦温浅的耳朵了。
抬眼望去,温大侠依旧维持着自己走时的姿势,恍惚间,老白还以为自己未曾离开,未曾去那两个讨厌鬼屋里转过,而是刚与温浅说过话,甚至屏息去听,对方淡淡的略带低沉的声音还在窗缝溜进来的风里缭绕着。
借着月光,老白蹑手蹑脚的将外衣退去。很快,身上就因为夜里的凉气起了一层小疙瘩。轻轻呵口气,老白搓了搓手,待掌心温度升起一些,他才悄悄的溜上床,也不敢扯被子,只用浑身上下唯一温暖的手讨好似的环住了温浅的腰。
微弱的抖动从指尖传过来,老白狡黠地勾起了嘴角——某人没睡呢。
月光给被面儿洒上一片银霜,寂静夜里,美好的明亮。
“我其实挺奇怪的,勾三怎么就看上李小楼那么个家伙了呢,可他也说不清,就说是有次图新鲜,跟李小楼一起去了青楼,结果他自己险些让胭脂水粉给呛死,却见李小楼一脸飘飘然,他心里便不舒服了,想拉那人走,那人却说他管得宽,说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总之就从那之后,他便见不得李小楼跟旁人亲近了。男的倒还好,一碰见女的,他便想将人家都弄到地底下埋了……”
老白的声音淡然而轻缓,就像低低的吟唱,在这样一个时刻,不仅不显得突兀,反而与那静谧的夜融为一体,自然得就像它本该存在。
“其实我想,他就是和李大牛日久生情了,就像那时候你我在白家山……呵呵,其实哪有那么多道理呢,无非是两个人更暖和些,更热闹些,而恰好,这个和那个碰上了,赶巧了,这才是因果吧……”
老白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后把头抵到了温浅的后背上,继续道:“李大牛说他那个行当的人不能跟别人走太近,不然不好做生意,说到时候这个也不能杀那个也不能杀的麻烦,你说他是不是想太多了?我看你挺自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