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皇帝的小心肝 下(266)
乾德帝回到承光殿的时候,尹璁还赖在榻上没起来,叶姑娘等宫人见乾德帝进来了,连忙跪下请安,即使这样,榻上的人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看着乾德帝走到榻前,生怕下一秒乾德帝突然发难,责备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不会教规矩,才让榻上的小公子见了皇上也不下床请安。
乾德帝倒不是注重仪式的人,尹璁赖在榻上不愿意动弹,反而让他有种尹璁是仗着他的宠爱,恃宠而骄的满足感。这是乾德帝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的心被一团柔软的什么东西充盈,甚至还想给这个少年更多的特权,让他看到少年最真实的一面。
而且尹璁才刚受到母亲过世的打击,这会一蹶不振也是正常的,乾德帝也有过类似的经验,推己及人,他也能够理解尹璁现在的心境。
他坐到榻边,帮少年掖了掖被子,漫不经心地问宫人:“公子至今没有醒过吗?”
叶姑娘不敢说尹璁是装睡,只好回道:“禀陛下,公子大概是被梦魇住了,直到现在都没彻底醒来过。”
乾德帝闻言嗯了一声,俯身要把榻上的少年连人带被一起抱起来。
尹璁听到乾德帝近在咫尺的声音,早就吓得清醒过来了,只是他刚才还在装睡,这会突然醒来,会让人觉得假,就没敢动,直到他身上一紧,竟是有两条胳膊从他身侧穿过,将他抱了起来。
想到此刻抱着自己的人可能是乾德帝,回想起他匆匆见的乾德帝那两面,乾德帝高大的身影,威严俊美的面容,他就更加不敢动了,整个人像是傻了那样,倒也乖乖地被乾德帝抱了起来。
尹璁摇着头往后退两步,喃喃道:“这不可能,父亲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愿意进宫,他就会请最好的大夫给娘治病。昨晚我还梦到娘了,娘还跟年轻时一样漂亮,跟我说她要去很远的地方治病,她不会骗我的。”
说到后面,尹璁已是泣不成声,他自己其实也知道,昨晚的梦说不定是他娘死后给他托的,只是他一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而已。
寿叔叹气道:“您离开府上之后,老爷并没有履行他的承诺,也没有给你娘请大夫。你娘本就身体不好,又时时担心你在宫里有没有受委屈,病得更加严重了。年初的时候,你娘一病不起,小院也没个人照顾她,等我早上去看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唉!”
尹璁连连甩头,想把寿叔跟他说的话甩出脑海里,不然他只要一想到娘亲临死前的凄凉,就抑制不住想痛哭出来,甚至想自我了断,跟着娘亲一块儿去。
寿叔见状,虽然于心不忍,但一会他就要跟着尹府的人出宫了,顾不得尹璁能不能接受,还是要跟尹璁说完他要说的话:“你娘临终前给你留了信,她让你好好活下去。”寿叔颤颤巍巍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他。
尹璁接过那张纸,却不看,只是紧紧地抓着,梗着脖子问道:“那我娘她,现在如何了?”
寿叔不忍看到他难过的样子,背过脸擦着眼角说:“主母嫌晦气,第二天就让人用草席将你娘裹了,丢去城外的乱葬岗草草地埋了。”
尹璁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形都要站不稳了,他后退两步,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力气之大,几乎要将娘亲留给他的信给抓碎。
“他们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我娘!”尹璁嘶哑着咆哮道,像只被逼到绝处的幼兽,不住地哀鸣。
寿叔怕他崩溃,急忙跟小太监扶住他,出声安慰道:“少爷,逝者已逝,您要保重啊!”
尹璁将头重重磕在墙上,眼神放空,像是没了魂儿,把小包子和寿叔吓得不轻。好一会儿,他想起来寿叔要随着尹府的人出宫了,才木然地对寿叔说:“您先回去吧,不然一会出不了宫。”
他这个样子,寿叔怎么放心离开?尹璁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反过来宽慰他说:“放心吧,我没事,既然娘让我好好活着,我定不会让她失望的。只是我现在身陷深宫,无法给我娘尽孝,我娘的身后事,还要拜托寿叔您了。小包子,替我送寿叔去宫门。”
寿叔走的时候连连回头看了他好多次,见他站在小院门口,身形单薄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心疼得不行,但又无能为力。只好在出宫之前,从裤腰带里抠抠搜搜,找出来一些铜板放到小包子手中,对小包子行了个礼,哽咽道:“少爷在宫里无依无靠,尹家背信弃义,老奴不能为少爷做些什么,这些铜板公公您且拿着,今后少爷就麻烦您照顾了。”
小包子进宫前也为人子女,看到寿叔,想起他爹娘送他进宫时也是这样,一时感同身受,他连忙将六旬老人扶起,答应寿叔会好好照顾尹璁。
等小包子将寿叔送回尹昭仪寝宫附近,再折回长宁宫的院子,却发现院子里没了尹璁的身影。他想起刚才公子脸上的神情,顿时慌了,就怕想不开去做了傻事。他们院子只有他们主仆二人,主子出了事,小包子都不知道怎么办,急得他呼天抢地地去隔壁胡美人那里求救。
尹璁倒没去做傻事,他娘在遗书里让他好好活着,即使日子再苦,也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还让他有机会出宫的话,找个好人家的女儿娶妻生子,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他抓着娘亲写给他的信,沿着宫墙一路往宫门走,他想出宫去看看他娘。可惜宫墙太高,宫门戒备森严,他在附近徘徊了半天,直到日头偏西都没找到出去的机会。他甚至不敢高声喊,怕引起侍卫的注意,那股郁气憋在心里,让他流泪都在打嗝。
影十一奉命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在宫墙下哭到太阳落山,才慢慢地扶着墙离去。
尹璁没有回自己住的小院,而是提起轻功往宫里的西南角飞。影十一认得那是去尹昭仪寝宫的路线,想起乾德帝让他盯着少年跟尹家在做什么计划,影十一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尹昭仪凭着已逝皇太后亲侄女的身份,虽然位不比皇后贵妃之流,在后宫混得也还不错。她所住的福祥宫,用尹家给她送进来的金银珠宝修饰得富丽堂皇,差不多都可以跟皇后住的栖凤宫媲美了,野心可见一斑,不怪同样有问鼎后宫之主的沐贵妃将她视为眼中钉,处处跟她作对了。
跟尹昭仪一比,尹璁完全不像是从尹家出来的孩子,这能怪谁呢?要怪就只能怪他是主母侍女所生的庶子,进宫以来也得不到圣宠吧。
福祥宫入夜后也有侍卫巡逻,尹璁避开巡逻的侍卫,翻墙跳到福祥宫主殿的屋顶上,蹲着搬开一片瓦,从屋顶观察殿内的情况。
今天尹府才让人送了东西进宫,那一箱箱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敞开在殿里,闪闪发光,刺痛了尹璁发红的眼。尹家能拿出这么多财物给尹昭仪,却舍不得拿出一点点钱给他娘看病,看病需要花多少钱呢,一颗小拇指头大的珍珠都绰绰有余了。
殿里,珠围翠绕的尹昭仪正慵懒地倚着榻上的矮桌,玩弄着手里长长的指甲,漫不经心地看心腹帮她清数尹家送进来的财物,如此地心安理得,完全没有害死人的愧疚。
尹璁紧紧地盯着尹昭仪那张化了浓妆的脸,手里拿着的瓦片几乎要被他捏碎。尹昭仪即使用了厚厚一层脂粉,也掩饰不住她的衰老的丑态,这女人在后宫作威作福了二十余年,怕是早就不将下人的命放在眼里了,又怎么会因为尹府里死了个小小的侍妾而心虚呢?
这样一个爱美慕权贪财的女人,要是有一天失了势,被打入冷宫,韶华富贵都不再,被其他妃子踩在脚下,一定会生不如死吧。
尹璁趴在屋顶上看了一会,最后还是轻轻地把瓦片放了回去,又不动声色地离开了福祥宫。
影十一刚才有一瞬间以为尹璁会不管不顾地冲进福祥宫,跟尹昭仪同归于尽,甚至还想好了怎么把人拦下来带去乾德帝面前,但是尹璁没有,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看来这个少年年纪轻轻的,倒是挺沉得住气,身手也不错,放在冷宫蒙尘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