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岳临渊(34)
他相信若非是他,楚岳峙也定不会屈于人下,再加上自己因多年郁结,在那方面时有失控,他实在不愿再让楚岳峙受伤难受。
“楚七……”司渊渟想要解释,然而当他望入楚岳峙眼眸,看到里面的痛楚,才忽然意识到,即便无法感同身受,楚岳峙也一直在痛他所痛。
于是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其实有多不能接受屈于人下,因为那意味着,折断他最后一根傲骨,承认自己不男不女,终究沦为被他人占有的玩物。
他连为楚岳峙口侍都会呕吐不止,哪怕是自己心甘情愿,哪怕那个人是楚岳峙,他也根本接受不了。
楚岳峙既是真的爱他,又怎会为一己私欲而像旁人一样对他。
“本王让你滚,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楚岳峙挥出一掌要将司渊渟推开,今夜他本就又痛又恨心有戾气,偏司渊渟还给他递来一把没有刀柄的利刃,要他用这刀以爱之名去将彼此捅个对穿,他看到司渊渟已经体无完肤,也看到司渊渟握刀的手在流血,他寸心如割却连为司渊渟止血都做不到。
司渊渟接住了那掌。
他半步不退,没有再刻意压低自己略带尖细的声线,平缓地对楚岳峙说道:“你不能把我赶走,你知道我夜里睡不好,若没你在身畔我连入睡都不能,我离不开你。”
这些天,夜夜与楚岳峙同床共寝,是他时隔数年后才再拥有的安稳,他依旧噩梦不歇,时时耳边会听见惨叫与哭声,但至少,他能在楚岳峙的陪伴下,不靠安神药辅助自然入睡,被噩梦惊醒后也因睁眼便看到楚岳峙而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安定下来,不再被困在噩梦中夜不成寐。
第45章 不明是非
浴房是早就备好了热水,司渊渟抱着楚岳峙从寝室里出来时,卫云霄也从暗处里走了出来。
手紧紧按在佩剑的剑柄上,卫云霄看着司渊渟的眼神很是纠结复杂,他一直守在外面,将里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后来他所听到的绝对不是正常欢好会发出的声响,更何况在他的理解中,司渊渟应该是无法行那事的才对。
司渊渟将楚岳峙包得严实,只是楚岳峙颈上的齿印却是遮不住,卫云霄一眼看到几乎就要拔剑了,可把头靠在司渊渟肩上的楚岳峙却睁眼瞥向他,艰难开口:“无事。让林亦来一趟。”
“王爷!”卫云霄看到一个时辰多前还好好的楚岳峙此刻疲惫虚弱的样子,根本按捺不住心头对司渊渟的种种不满,“他怎能如此伤你!”
“本王允许,有何不能。”楚岳峙不想多废话,他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精神也有些萎靡,“再多嘴,就让皇甫来把你领走。”
楚岳峙声音沙哑无力,威胁却很到位,司渊渟半个字都不必说,就看到卫云霄气忿不已地怒瞪他一眼,铁青着脸转身离开去找同僚。
稳稳地抱着楚岳峙穿过长廊去浴房,司渊渟低头看又闭上眼的楚岳峙,轻声道:“下次不会了,我……没经验。”
楚岳峙费劲地撑起眼皮,瞅见司渊渟颧骨上的一抹可疑浅红,唇角微勾,应了声:“嗯。”
等进了浴房,司渊渟先把楚岳峙放入浴池里,然后褪下刚刚随意披上的单衣,才跟着泡进浴池把楚岳峙再揽回怀中。
用手上的湿巾在热水里极轻地替楚岳峙擦身,司渊渟双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直到要替楚岳峙清理身后,楚岳峙因为痛而绷紧肌肉,他才又开口道:“你这里,一会要让你属下帮你看吗?”他知道林亦是医者,总得让林亦看过清楚伤的程度才好开伤药,可他依旧不想让其他人看到楚岳峙的身体,更不想让人碰到楚岳峙。
忍着痛,楚岳峙皱眉看司渊渟,道:“我让林亦来,是给你看的,你大悲大喜会伤身,刚刚你又那么,那么……咳,兴奋,我怕你还没调理好就又伤了,才让林亦过来。”
司渊渟一时错愕,楚岳峙被他弄成这样子,把林亦叫过来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这份看重,是无时无刻都把他放在了首位。
替楚岳峙仔细清理着伤处,一些身体反应难以控制,楚岳峙时不时会肌肉抽搐一下,司渊渟抬头看他,他却笑笑说不碍事。
“没那么矜贵,你更凶我都受得住。”楚岳峙缓过一阵,就好像又恢复一点精神,靠着司渊渟说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在边疆打了很多年仗,苍鹭营里没人打得过我,身为将军我承受力比你以为的要好。”
摸过楚岳峙腹间的六块腹肌,虽然整体比三年多前刚从边疆回来时要瘦,更多几分亲王的端雅贵气,但楚岳峙身上的肌肉线条轮廓依旧很明显。
司渊渟沉吟少许,低头吻了吻他痕迹斑驳的肩头,道:“一会还是让你属下替你看看后面,若是伤得太厉害,需小心养护。”
“问林亦要点药就好,你定不愿意让旁人瞧见我的身体。”楚岳峙说道,他自己是不在意,以前在军营里,赤膊相见跳进同一条河里众人一起洗澡那都是寻常事,毕竟行军打仗何来那么多讲究,但今时不同往日,司渊渟定然会在意,他自然也要避讳。
楚岳峙将他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司渊渟也无话可驳,只得转移话题:“我最初以为,你是有经验的,你胸前两处颜色较常人要深,如今想来,都是被战甲磨的吧。”最开始会为了楚岳峙在他手中生涩的反应而不解,后来楚岳峙被他逼到不得不坦白,才慢慢想明白那些违和之处。
明明洁身自好却被冤枉的楚岳峙低哼一声,道:“将军战甲三十公斤有余,压在身上都不知道被磨出血多少次,后来变得皮糙肉厚了,被磨损出血的情况才减少。”他肩上和前胸还有一些关节处,被磨得太多,有些地方生了茧子,有些地方则是留了疤,都是一块块的,肤色也深浅不一。
“我去云霓坊,瞧着那些小倌个个皮娇肉嫩,十指葱白柔软如女子,若论身娇肉贵,我这个亲王反倒还不如他们。”楚岳峙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就心生不悦,却又不太想表现出来,语气顿时变得有几分古怪:“本王瞧着,司公子之前手法熟练,倒像是抱过不少人。”
嘴角浮现隐隐笑意,司渊渟摸着楚岳峙的耳垂,道:“没抱过,大多是吊起来,或是放木马上,再不就是让人跪着。也就只有你,每次都抱在怀里。”
说完过了好一阵楚岳峙都没吭声,司渊渟以为他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低头查看才发现他正目不眨瞬地盯着自己看,于是问道:“怎么?”
“你刚刚,笑了。”楚岳峙有点失神,司渊渟的那抹笑极浅,不细看也就错过了,但他本来以为还要过许久,才能再看到司渊渟笑。
“嗯。”司渊渟没有否认,他其实在今夜以前,一直都还是觉得自己在行尸走肉,感情是虚无缥缈的,没有实体也无法改变过去,他已经很努力试图用自己贫瘠的情感回应楚岳峙,但事实上,直到楚岳峙在他怀里,实际的重量,真实的体肤交融,他在失控中占有了楚岳峙,他才终于真正感觉到自己在呼吸,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第46章 遗臭万年
过去的二十一年里,司渊渟为了大蘅国,为了司家众人的仇,做了很详细的计划部署。
机会只有一次,稍有行差踏错,便可能会前功尽弃,功败垂成。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顺藤摸瓜,查清了当年的所有事,从这几十年间大蘅国的制度与周遭大小国的关系,自己父亲当时提倡的种种新制,到翰林学士、惠贵妃在后来的一系列事情中扮演的角色与作用,以及老皇帝的种种决策。他要理清的,不仅仅是朝堂上的关系,还有朝堂之外,官官相护顺延而下的腐朽,大蘅国的农耕制度在受到与周遭大小国的贸易往来冲击时所产生的经济形态意识的动摇和改变,还有远在京城之外的百姓生活是否真如想象那般安其俗、乐其业。
司老尚书死前留给司渊渟的最后一句话:“欲行改革,先正纲纪。”
但在最初入宫做太监时,他其实并不能真正理解这句话,所以他在查清翰林学士与惠贵妃的事情时,选择先杀了惠贵妃。当时宫里已经没有几个宫人愿意去失宠的惠贵妃那处伺候,他自请前往,日复一日在惠贵妃夜里入睡前所喝的安神药里添加几味药性相冲,会令人心力渐衰的药引。惠贵妃死去的那夜,他站在院子里,心里既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痛快,从那时起他就知道,报仇并不能使他得到救赎,而从他手里沾染上人命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失去了心中的仁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