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御医不老实(102)
那一刻,高璟昀从他那双苍老的眼里看到了曾经无数次看到的那种怜爱,是长辈对晚辈不自觉地、连他在父皇眼中都不曾见过的疼惜。
这种疼惜,又有几分是真呢?
神色微凝,高璟昀说不出那一刻心里是何滋味。
他想起他像只丧家之犬从梅里一路逃回来时,养心殿外的石狮旁,那位在漫天大雪里挺起佝偻的身子翘首以待的那位老人。那时他的眼里,也是这样满是疼惜的目光,也噙着热泪。
他握着他的手,说过不知多少次,“不怕的,陛下。有老奴在,老奴会帮陛下的。”
现在,他才明白了,他说的帮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心里钝钝的疼。
这种清晰的失去,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了。
高璟昀没再说什么,接过御剑,大步走了出去。
入夏,初阳烈烈,足尖在门边忽然停驻,肩头的披风被风吹动,在他身后的青砖上投下一个巨大的身影。
他没有转头,“如果,朕还能活着回来,朕给翁翁立座碑吧。”
翁翁.....
听到这个称呼的王庆一刹那呆愣住,浑身剧烈一颤,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声音颤抖地响起在大殿里:
“老奴谢陛下!”
听到身后砸在地面上那咚地一声,他相信王庆听懂了他话里意思。
他给了他一条很好的退路。
他也预示了自己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他可退,亦可叛,要如何选,全凭他自己了。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时听着《负重一万斤长大》
心疼小狐狸..
很快以后就有人帮你分担这一万斤了
第104章 不能让你白利用我一次
斜风细雨,树林飒飒,斗笠下的人掀袍,双手抱剑跪在王庆脚下,“圣尊,事已至此,不能再犹豫了。”
说话的是翼王的人,“据闻高璟瑄的儿子已经被找到了,难道咱们还有下一个十年可以等吗?”
回想起那日高璟昀出征前对他说的话,说实话,那一刻他有一瞬的动摇。
作为一个太监,皇上亲自立碑是前无古人的荣耀,足以光耀门楣,流芳百世。
但是,他不是太监。或者说,本不应该是个太监。
而他活在这个身份里,的确太久了。
一阵风将绵绵雨丝吹打在他干皱的皮肤上,激起他猛烈的咳嗽起来。
“那就告诉翼王,准备动手吧。”
距汴京七百里外的军帐里,凝结一股沉闷的气氛。军报雪片般地传进他的军帐,连鹰架上的神鹰也少见地垂着头。
高璟昀听着一封接一封的拆开,全是战败的消息。
仅仅半月,北朝已经倾吞边境数城,逼南朝的守军退回到三年前的战线内,而且还在不断朝西南进军。
等他放下战报,随行的一位老将军率先站起身,“陛下,北朝人口稀疏,就算把压箱底的兵力全部集结起来也不过十一二万人,可此次居然能集结起二十万大军,犯我边境,怕是吉蒙等国早就暗中背叛了。”
另一位看着沙盘上的驻防图,陷入深思。
“可若吉蒙已叛,应该取道吉蒙南下,这样最多五日便可抵达汴京,为何会反而向西南绕道,那边山阻难行,气候多变,还得若要想取下京都还得渡江北上,这是何苦?”
高璟昀垂眸凝思。
国库里大部分岁银都投入了边境,其实他们实力并不弱,能让北朝这样势如破竹连连大捷的究竟是什么,又是什么让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此迅猛地提高了战力。
“陛下,如今我们已经出京,前面就到了太行山,是顺山南下截断他们,和他们正面迎击,还是从北面绕道,从他们身后追击,是时候做出决断了。”
高璟昀点点头。
可这的确是个非常两难的决定。他曾和对方主将图鲁布丹交过很多次手,十分熟悉对方的打法,他勇猛善战,但也急功近利,绝对不会放着捷径不走,可如今却和以往那种横冲直撞的风格完全不同,一时让人猜不透对方的意图。
“报——”
突然,军帐外传来长长的一声,截断了众人的议论。
“进。”
这次不是战报,而是来自南江,高璟昀接过信拆开。
这封信居然没有入京,而是直接送到了他这里,看来不是普通的政务,而是与战事有关。
“陛下,不会是他们这么快就翻过了雪山到南江了?”
高璟昀摇头,但是读完后抬起头时脸色却是更加难看,“是整个南江在朝他们移动。”
什么?
众人仿佛没有听清,信在人们手中来回迅速传递,所有看完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南江沿江的郡县因为受灾严重,大部分难民被赈灾的官员集中安置,等待朝廷的赈济。可是,在完全没有皇令的情况下,所有郡府的流民在自发的、目标一致地朝一个方向前进。
而那个方向,就是梅里。
这怎么可能?
那里匮乏贫瘠,夏天极短,就算他们到了那里,夏天也过去了。天一冷下来,又没有食物,流民们岂不是死得更快?
他们怎么会集体去送死?
除非.....有人承诺在那里能给他们活路?
可他们若连朝廷的人都不相信,又怎么会轻易相信“某个人”?
高璟昀没有立刻做出决定,他在等一个消息,先前关于主将的情报一定有误。如果按之前的打法,他们一定会一败涂地,所以他必须搞清真正的对手。
众将散去,屏风后一位白髯老者领着一个少年走了出来。
“拜见皇上。”
“师父不必多礼。”
“陛下该用药了。”
楚羽取出药丸,呈至他面前。
原来高璟昀为了保护他们,将他们混入军中带在了身边。此刻卸去伪装,两人还原了原本模样。
这其实也是秦修宁的主意。——“我不能让你白白再利用我一次,必须把我师父带在身边作为交换。”
楚羽本也不愿意,要不是没架住秦修宁没皮没脸,他是不会再靠近皇宫一步的。
“师父,您就当不是给皇上看病,您就当是给您徒媳,而且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您二位啊。”
一开始,楚羽没听懂这两个字,直到后来想起了那晚在隐泉下的树林里,两个人说着说着话越靠越近,不知怎么就亲到了一起,楚羽老脸一红,赶紧就把身边那个十四岁的孩子捂住眼睛搂进了怀里。
“哼,你小子那是为了保护我们俩吗。”
楚羽一眼将他看透。
“当然,皇上身上的蛊毒不知何时就会发,我不能在他身边,只能靠您在扳倒王庆得到蛊书前护佑陛下,皇上在,天下安,您守护又岂止二人,是黎民苍生啊。”
楚羽捻着胡子:......好似也有几分道理。
楚羽将手臂的上的银针一根根卸下。可能是因为秦修宁的关系,高璟昀对这位老者多了一份亲切感,很自然地就聊起了过去他在宫中做御医的事。
高璟昀“这么说,师父当年就察觉出王庆给我父皇下蛊的事?”
“回禀陛下,当时老夫并不是十分确定,因为先帝一直体弱,脉象有异但不清晰,老夫一边为先帝调理,一边暗中探查,但最后被他们察觉了,要不是我已有防备,借做军医逃了出来,此刻就不能在这里给陛下施针请脉了。”
“那您对巫栖有多少了解?”
楚羽沉吟片刻,似在回忆那段往事。“老夫年轻时曾去过一次,但时间过去太久了,已经记不大清了。但是老夫见过噬魂蛊,最初就是用在牲畜身上的。刚才老夫听到陛下说北朝的军队正在朝西南移动,想必跟巫蛊之术有关系。”
“不错,那些流民身上多半有伤,也许早就在他们喝的水里已经下了蛊虫,那他们往那边移动,只能是.....”高璟昀停顿了一下,身体里涌起一股异样,“虫母在那里。”
“那这样就解释通了,久居深山的巫栖族人朴实热情,他们曾带我去看过地里那些耕作的牲畜,动作整齐迅速,像是被人控制着一般,想必就是虫母在控制它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