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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鱼(47)

作者:春溪笛晓 时间:2024-09-04 07:36 标签:宫廷侯爵 轻松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成长 日常

  即便他本人对此一无所觉。
  不出三天,江从鱼就跟鸿胪寺上下都混熟了,谁见了他都亲昵地喊上一声“小鱼”。
  有什么事也不见外,都喊江从鱼去跟着办。
  江从鱼没忘记秦溯他们,有什么活他都要问需要几个人一起去,并且积极推荐适合的人选。
  对于鸿胪寺的人来说,活给谁干不是干?眼瞧着江从鱼接连推荐了几次都没出岔子,许多人便直接把安排观政生的事交给了江从鱼。
  江从鱼俨然成了他们这批监生的领头人。
  这日他从头发稀疏的鸿胪寺丞手头领了个新活,正要跑回去与秦溯他们商量要怎么分工,就迎面撞上个身穿紫色官袍的大官。
  对方约莫五十出头,却没有中年发福的迹象,身姿依然如芝兰玉树般秀挺,鬓发虽已隐隐发白,却也还算浓密。
  他年轻时长相应当也是极出众的,如今瞧着也算保养得宜,只是那双眼睛看向江从鱼时满是估量,看得江从鱼不太舒服。
  只不过光看这紫袍与金鱼袋就知道对方身份绝不一般,这么迎面撞上了江从鱼也不好转身就跑。
  江从鱼乖乖向对方见礼,并且报上自己的姓名。
  言行举止挑不出半分差错。
  对方笑道:“不必多礼,我与你父亲他们也算是老相识了。”
  江从鱼微愣。
  他对他父亲的旧交是一点都不了解。
  老师他们显然也不想他了解太多,不愿意他再卷入那些早已尘埃落定的过往之中。
  江从鱼没来得及问起对方与自己父亲有什么样的交情,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恭敬的问好:“父亲。”
  江从鱼转头看去,看见秦溯不知什么时候寻了过来,正站在他身侧向那紫袍大官行礼。
  原来这人居然是当朝首辅。
  秦首辅见了秦溯,脸上那和煦的笑意敛了大半,神色淡淡地说道:“听李寺丞说江贤侄观政时最为勤勉,大家都放心把事情交给他办,你可得多跟江贤侄学学。”
  秦溯袖底的手轻轻握了起来,恭敬地垂首应答:“父亲教训得是。”
  秦首辅教育完自己儿子后又多勉励了江从鱼几句,才转身离开了鸿胪寺。
  江从鱼本来还觉得秦首辅意外地平易近人,听到他和秦溯说话后又发觉自己的第一感觉没错。
  这位秦首辅挺吓人的。
  换成是他爹当着别人的面这么教训他,江从鱼觉得自己肯定要难受死了。
  唉,看来他这些同窗们可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江从鱼打心里不想要这样的爹,又怕说实话秦溯会伤心,只好干巴巴地说道:“当长辈的好像都爱这样说话,总爱比较来比较去的。”
  秦溯嗓音低低的,带着点儿喑哑:“是啊,总爱比较。”
  江从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秦溯,只能招呼他一起干活去。


第38章
  此前嗅见秦溯身上的血腥味,江从鱼还有点纳闷:秦溯一首辅家的公子,国子监放个假能上哪儿受伤去?
  今儿见到父子俩的对谈,江从鱼心里便隐隐有了猜测——能叫秦溯受伤后隐而不发的,除了秦溯他亲爹还能有谁?
  这位秦首辅当着外人的面都能那样教训秦溯,在家中肯定更为严厉。
  江从鱼无意窥探旁人的隐私,可他与秦溯有商有量地做过许多事,怎么说都已经算是朋友了。
  想到袁骞讲过的上一辈恩怨,江从鱼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别人拿秦首辅跟他爹比较,和秦溯有什么关系呢?
  秦首辅自己听了觉得难受,怎地还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
  难道当真是欺负秦溯没娘疼吗?
  可别人关起门来管教自家孩子,他一个外人有什么办法指手画脚?
  傍晚,江从鱼与众人聚在一起交流完毕,不知不觉跟着秦溯往回走。
  秦溯见走到自己斋门前,江从鱼还想跟着他往里走,不由开口提醒:“天快黑了,一会学正要过来巡查了。”
  江从鱼这才发现自己竟跟了秦溯一路。
  江从鱼向来是藏不住事、憋不住话的,见周围也没旁人在,他索性拉着秦溯往外走出一段路,走到僻静处问道:“你父亲他是不是对你……很严苛?”
  秦溯没料到江从鱼找自己是要聊这件事,他还以为过了一整天,江从鱼会把偶遇他父亲时那几句交谈给忘了。
  结果江从鱼惦记了一整天。
  听闻柳栖桐不久前上书要求追查侵吞抚恤之事,也是受江从鱼这个师弟的影响。
  有柳栖桐这个受害者与袁、韩两家一同牵头,陛下顺势处置了一批欺上瞒下的地方官,占着悯弱怜孤的名义把许多要紧的州府都换上了自己看重的人。
  朝野上下对此俱是称颂之声。
  他们要效忠的这位君王年纪虽轻,城府却极为深沉。
  江从鱼对此一无所知,只是真心实意为他师兄柳栖桐抱不平,希望柳栖桐能真正摆脱那些令人厌憎的家伙。
  他见不得别人伤心难过,瞧见别人有难处便真心实意想帮忙。
  这样单纯天真的江从鱼,真的适合待在京师这种地方吗?
  秦溯道:“是我做得不够好,父亲才会对我失望。”他抬眼看向天边的晚霞,眼底分明映着那火焰般的霞光,却有着化不开的沉郁。
  他父亲留不住他母亲,只留住了他,所以对他要求格外高,因为他不仅是秦家的儿子,还是外祖家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血脉,他父亲要所有人都知道他被养得有多出色,要听人称赞他有外祖之风。
  他的衣食住行都是比照着外祖家昔日的习惯来安排的。
  他必须一直当同辈中的第一人。
  当不了父亲便对他不满意,无论他做到什么程度都不满意。
  就算不拿他和江从鱼比,也会拿他和别人比。
  这些事和江从鱼没关系。
  只是他父亲的执念罢了。
  江从鱼的这份关心,他领受了。
  秦溯笑道:“你不用在意,我就是这样长大的,早都习惯了。”
  江从鱼听秦溯这么回答,顿时有些无计可施。他唉声叹气地说道:“你也别太听话了,孔圣人不是说‘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吗?你要是觉得受不住了,也得跑才是!”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也是孔子拿来劝他学生曾子的,这曾子是有名的大孝子,《孝经》就是记在他名下的经典著作。
  有次曾子因为小事被他爹毒打了一顿,当场就不省人事了。可他醒来后怕他爹自责,还装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哄他爹。
  孔子听后非常生气,教训曾子说古人都讲究“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父母正在气头上,你还巴巴地迎上去让父母毒打你,万一下手没个轻重把你打死了,岂不是把父母置于打杀亲子的不义之地?
  江从鱼骄傲地和秦溯说起自己当初勤练武艺的重要原因:每天不忘贯彻圣人的教导,见势不妙赶紧跑!
  绝对不会让他老师背上骂名!
  秦溯听得笑了起来,仿佛看见了江从鱼口中那个被他闹腾得鸡飞狗跳的村庄。
  旁人都笑江从鱼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他却有些羡慕江从鱼能那样自由自在地长大。
  秦溯说道:“将来有机会,我也想去南边走走。”
  江从鱼觉得这个想法好极了,欣然赞同道:“对哦,你考中进士后若是能外放去当官,你爹就管不着你了。”他说着说着便眉飞色舞起来,“我跟你讲,南边到处都是江河,休沐时只消乘一叶小舟便能到处玩耍,日子要多逍遥有多逍遥!”
  秦溯心想,考得好的大多留在京师熬资历,考得不好的才会外放为官。
  倘若他只考了会被外放的名次,恐怕就真的要挨大杖了。
  只是江从鱼说得那般兴高采烈,秦溯也就没有反驳什么,只笑着应和:“光听你这么说,我都感觉自己已经在舟上了。”
  见秦溯瞧着并不需要自己多劝,江从鱼便趁着学正还没开始巡查溜回致知斋了。
  何子言问:“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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