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弱小夫郎(10)
果不其然,这次方翠珍没有逃避,虽然她还是害怕,可还是扶着云小幺的双臂,泪眼婆娑地点了头:“娘跟你走。”
云小幺这才笑了出来,那双黯淡的猫儿眼都似乎有了光彩。
云小幺能跑能跳,再留在医馆也不合适,毕竟诊金贵,他已经知道是陈望先垫付的事情,虽然很好奇陈望是从哪弄了这么多水和米,可他没打算问。
大夫也不准备多留他,隔日一早,他抓了药包好,就让云小幺回家去了。
离开之前,云小幺对他作揖,多谢他的照顾,然后才提着药走了。
回到清溪村那会不过辰时,他遇上出去找吃的一对母子,那两人干瘦的脸上没有表情,对于云小幺的问候也没回应。
在清溪村,这种场景不会少见,在今日之前,云小幺也是这副模样。
进了村,他没有先回家,而是去了大榕树那。
找了一根粗木枝折断,用尖头的那边刨土,他要把藏的银钱挖出来,送去给陈望。
不知道对方要不要,可这是他唯一值钱的了。
搬开压在上边的石头,云小幺吭哧吭哧挖坑。
半刻钟后,树枝碰到硬物,云小幺将它丢在旁边,用手去刨,拨开上面覆着的泥土,露出一个圆肚的小陶罐。
云小幺拍干净上面附着的泥,掀了布团,里面躺了一枚又一枚的铜板。
他把泥巴埋回去,又去拿陈家的陶罐。
上面还有水,云小幺全给喝了,一并还给陈家。
药挂在小臂上,抱着这两样东西,云小幺直直往陈家去。
陈望这几日精神大好,起的也早,晒了一波早上的太阳,吃了三碗粥和两个鸡蛋,正心情美美地动着脑筋怎么把财产拿回来,就听到门外云小幺在叫唤的声音。
“”这人是自己没家吗?
尽管内心腹诽,陈望还是起身出去了。
篱笆院门外边,云小幺左手一个罐,右手还是一个罐,陈望走过去,给他开了门:“有事?”
还是那么冷淡的声调,不过云小幺不在意,陈望能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先垫付那么多诊金,一定是个面冷心热的人:“陈望大哥,我来向你和婶子道谢。”
陈望正想喊他娘,何玉莲却已经从屋里出来了:“小幺你没事了?”
云小幺摇摇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已经好了。”
陈望看着他,总觉得今日的云小幺有些不一样。
前两次见他分明愁眉苦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可今日云小幺外散的情绪是愉悦了,这就更奇怪了,以陈望对云来福粗浅的认知,云小幺就算从鬼门关逃回来,回到家后也少不了一顿揍,莫不是鬼门关前走一遭,生死看淡了?
云小幺没注意到陈望打量的目光,他把何玉莲装水给他的那个陶罐先还给何玉莲,然后才捧着装钱的那个说:“诊金的事我听大夫说了,实不相瞒,我爹就算签字画押了也不会付这笔钱,这是我这些年存的,不多,一共三百六十五文,我知道这些微不足道,并不足够抵付诊金,但还请你们收下。”
“你这孩子,我们救你并非是图你的回报。”
可云小幺态度强硬,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硬气地要给人东西,直直塞进何玉莲怀里,甚至是残留的泥巴将她的衣裳都弄脏了。
但他很开心:“婶子,我就要走啦,离开这,去过新的生活。”
别说何玉莲,连陈望都愣住了。
云小幺还在说:“您和陈望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本该还了你们的恩情,可我没有别的东西,但我会永远记着你们的好,以后的日子还请你们多保重。”
他说完,合起双手,深深作了个揖。
第9章
烈日骄阳下,云小幺的身姿瘦而纤长,以往那张有着深深苦楚的脸,此时是对新生的向往。
若说之前陈望对云小幺的看法是无感,那么现在,他敬佩云小幺。
每一个用心活着的人都值得尊重。
所以陈望叫住他,并且问了句很不符合他性格的话:“等等,你把银钱都给我们了,路上用什么?”
何玉莲经他这么一提醒也反应过来,方翠珍身上是不可能有私房的:“你把钱拿回去,做盘缠用。”
云小幺轻轻摇了摇头,尽管身无分文,他还是轻松愉快:“总会有法子的。”
陈望又问他:“几时走?”
“今日就走。”迟则生变,所以云小幺趁热打铁,昨日就与方翠珍说好了,她先收拾好东西,等他回来,趁云来福他们出去的空隙,两人悄悄离开,“婶子,陈望大哥,后会有期。”
母子二人看着他走远。
陈望还注意到他手上提着三服药,想来也是要等安定下来之后才有时间和水去熬了。
何玉莲抱着云小幺给的罐子,叹口气:“娘给你相看好的夫郎就这么吹了。”
“”陈望无奈,“我没答应过你。”
“我知道我知道。”何玉莲托着沉甸甸的钱罐子,嘀咕着,“这孩子居然能攒下这么多钱,原来也不是个蠢笨的。”
陈望对于云小幺的私心已经在先前的那两句问话中用完,因此不管何玉莲说什么他都没搭理。
不过何玉莲很快又说起另外一个问题:“没有盘缠可不行,再不济也得带些吃的,小望,你跟我走一趟,万一碰上云来福这么个不长眼的,你帮娘教训他。”
已经从乖儿子变身为打手的陈望:“”算了,就当这是最后一次。
何玉莲还是用那个陶罐,装了一罐的水,再用干净的布包了七八个馒头,然后就带着东西和陈望出门了。
云小幺步伐轻快,这是他十七年来第一次,面对回家不是恐惧而是期待。
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所以他在陈家母子面前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尽管进村后有意掩饰自己的心情,他的嘴角也不是抿着,可当他靠近云家,隔着一段距离看清云家院子的情景时,那点笑意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慌乱。
他拔腿变走为跑,顾不得云来福和云富贵因何还在家,跑到倒地的方翠珍身边,着急叫唤着:“娘娘”
像个地痞流氓的云富贵坐在廊檐下,见他回来,狞笑一声:“逮着你了,小杂种。”
云小幺一颗心悬在喉咙眼,生怕方翠珍也遭了毒手,他扶起方翠珍,没在她脸上看到伤,只是一脸的泪痕,后怕地松了口气。
“小幺”
云小幺没说话,而是抬起眼,与父兄对视着。
云来福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太久,早已忘记幼时的小儿子也曾这样,以倔强的目光看他。
可他忘了,只觉得冒犯:“我生你养你,你不好好报答我,居然还联合外人算计我,你就是这么对你老子的?”
“生我养我?”云小幺再忍不住,反唇相讥,他指着自己尚且开裂的唇角,又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狰狞的伤痕,“你莫不是忘了这些伤是如何来的?自小你便对我非打即骂,这也算是个父亲?”
云富贵夸张地呦了声:“这是有人撑腰翅膀硬了啊,陈望答应娶你了?”
云小幺还未说话,在他怀里的方翠珍忽然爬了起来,动作迅猛地扇了云富贵一巴掌,痛心疾首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生。”
云富贵没料想方翠珍会动手,这下被打了个正着,他抬起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打我?”
“我早该打你了,否则也不会学了你爹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方翠珍又痛又怒,胸口剧烈起伏着。
“方翠珍!”
方翠珍瞪向云来福,她这两年瘦了许多,眼眶突出,瞪大眼时露出几分凶相:“云来福,我要与你和离。”
此言一出,三人一块愣住。
云富贵更是不由上前一步:“娘?”
方翠珍面色冷漠:“我担不起你这声娘,以后你跟着你爹,小幺我带走。”
电光火石之间,云来福在一连串的惊诧下,终于品出一丝怪异,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原来是想走。”他的笑里全是恶意,“我是他爹,没有我点头他哪都别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