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下(24)
赵端闻言,暗自松了口气,以愚钝为由废太子,还可以封亲王,若以其他的罪名废太子,就危险了,“皇上仁德,实乃天下之幸!”
淳德帝闻言,脸色总算好看了些,想起那日萧承钧在御书房黯然垂泪的样子,心里就一阵愧疚,不过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总得给百官、给天下一个交代。
“皇上要把太子降为亲王,封号定什么呢?”赵端自然关注着淳德帝的一举一动,他伺候了这位十年,自然了解他的一举一动,如今趁热打铁把事情定下来是正经。
废太子的诏书,是要把太子废了之后的处置一并写上的,是降为皇子还是贬为庶人。若是要另外加封亲王,则是另一份旨意了。
淳德帝一愣,并没有听出赵端言语中下的套,顺口就问,“你觉得呢?”
东宫,崇文馆。
太子殿下在青玉笔洗里沾湿了毛笔,轻触了触那晶莹剔透的玉荷花,而后沾上墨,挥毫在纸上细细地勾勒。
“殿下,皇上召了左相去御书房。”安顺走过来,悄声道。
萧承钧微微颔首,“去把太子妃常用的那种香点上。”
“是。”安顺不敢看太子画的什么,垂首去拿香料。
八凤殿的香炉里,燃的是楼璟从安国公府带来的香料,据说是西域的一种花木做成的,是一种极淡的草木冷香。
紫色琉璃香炉里添上了新的香料,崇文馆的书房中很快便充斥了楼璟身上常有的味道,萧承钧深吸一口气,缓缓描出了一双昳丽无双的寒星目。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事已至此,离开这个牛鬼蛇神的朝堂才是最好的选择,萧承钧自认没什么舍不得的,只是如今,看着熟宣纸上的美人,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没了太子之位,他便没有资格拥有男妻,他们之间的婚约就成了一张废纸。
熟宣画工笔,笔笔出我心,力透纸背意难平,画终不是卿。
安国公府的正堂里,如今快要吵成了集市,对于楼璟的家产应该从公中分还是从安国公的家产里分,楼见榆与自己的两个弟弟起了争执。
最后三老太爷发话,各退一步,公中的财产一分为五,分其中的一份给楼璟,楼见榆三兄弟如今不能分家,就从楼见榆应得的那部分里出钱,给楼璟补到与公账的三成相等。
也就是说,两个叔叔应得的家产被分薄了些,楼璟除了得到与叔叔相等的家产之外,还能得到父亲的部分家产,总共占公账的三成。反正算来算去,楼璟得到的钱都是最多的。
大家都吃亏,也就不再吵了,三叔想说楼璟一个儿子怎么能比老子分得多,但看到徐彻那把还戳在青石地砖中的银枪,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魏氏气得脸色发白,但还算镇定,管事妈妈拿了账目来,看了一眼便利索地交给了三老太爷。
程修儒和楼见榆的账房同时拿过来看,只看了几页总账,便皱起了眉头,“这账目与两年前相比,至少缺了六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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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表担心,我是亲妈,不会虐的,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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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不离
此言一出,屏风后面的人不由得齐齐看向魏氏,魏氏脸色一白,这账她确实动过手脚。是为了明年开春分家准备的,但是程修儒是怎么知道前年的账目的?
“世子的嫁妆就花了四万两,没到年底,庄子、铺子的收益还没交上来,自然就少了。”魏氏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
程修儒拿出了二婶给的账本,“这账上记的也是秋天的账。”
魏氏听闻楼璟手中有前年的账,立时明白了这定是二婶动的手脚,不由得狠狠瞪过去。
“夫人莫不是把银子算到自己的嫁妆里了吧?”二婶被分薄了家产本就不高兴,如今听闻魏氏私自扣了这么多银两,不由得更加恼怒,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你……”魏氏最恨别人拿她的嫁妆说事,永宁伯府到这一代早已没落,她的嫁妆甚至比不上楼璟母亲的一成多,这两个妯娌就是因此才看不起她,时不时的冷嘲热讽。
二叔和三叔也露出了几分不满,二叔楼见樟皱着眉头道:“大哥,我们是亲兄弟,你是嫡子,本就能得两份家产,怎的还贪我们的?”
“可真是阎王爷不嫌鬼瘦!”三叔跟着嘟囔道。
楼见榆觉得很是丢脸,当即让他的账房与程修儒就在这里对账,“就在这里对,我倒要看看是谁昧了公中的钱。”
话音刚落,就听到屏风后面传出一声丫环的尖叫,“夫人!”魏氏忽然昏了过去,身边的管事妈妈赶紧把人扶住,使劲地掐人中。
“国公爷,夫人昏过去了!”小丫环哭喊道。
大舅母站起身来,看了看魏氏的脸色,“姑爷,赶紧请个太医来吧。”
“嗯哼哼……”魏氏哼哼着醒了过来。
“把夫人扶回房里歇着。”楼见榆这般说道,丝毫没有请太医的意思。魏氏有身孕,若是太医把脉,岂不是一下就看出来了?
众人闻言,对于继夫人在国公爷心中的地位有了个新的认识。
这会儿对账只对总账就行,所以程修儒很快就把账目对出来了。的确是因为给楼璟置办嫁妆花费了四万两银子,但是那缺的两万两,有一大部分是一些被下了册的小田庄和铺面,楼见榆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即摔了手中的账册。
公账补全,这下可以开始分家产了。
程修儒早就把所有的东西准备好了,除却祭田、祖产,哪些庄子收成好、哪些铺子赚钱,他都查得一清二楚。
“属下算过了,这些虽不够三成,但都在京城附近……”程修儒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递给楼璟过目。
楼见榆看着这两人的架势,明显是有备而来,早就算好了要公中的三成家产,气得直哆嗦,“分家,自然是由父亲说了算,哪由得你挑三拣四?”
“父亲此言差矣,”楼璟笑着把手中的小册子递给楼见榆看,“儿子让程先生挑的这些,都不是收成最好的,只因儿子久居深宫,不便管那些个远的。”
御书房里,淳德帝与左相还在探讨封号一事。
亲王的封号,往往与封地有关,比如晋王就封在晋州,蜀王就封于蜀地。当然也有像二皇子萧承锦这样,因为身体不好封王出宫,长居静怡山就给了静王的封号。
那么,如果废了太子之位,萧承钧的封号就决定了他的封地在何处。
“靖南候下月归京,东南便无人看守了,以臣之见,”赵端看着淳德帝的脸色,见并无不妥,便试着说道,“不如封闽王。”
淳德帝一愣,缓缓皱起了眉头。他当初收缴靖南候的兵权,便是为了削弱皇后的母家,遏制太子的势力,既然如今要废太子,这般作为就没有意义了,反倒是东南常年倭寇肆虐,没人看守容易出大事。如今把萧承钧封在东南,最合适不过。
“东南偏僻,地贫人稀……”淳德帝此时觉得越发对不起太子。
“地贫,把封地划大一些便是。”赵端垂目道。
淳德帝叹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皇上这就拟旨吗?”赵端不紧不慢地问道,藏在袖中的手却一层一层地冒汗。此事拖不得,他十分了解这位君王,只要过了今晚,没准又会被什么人说动而改主意。特别是如今淳德帝独宠陈贵妃,晚间去了鸾仪宫还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拟旨!”淳德帝难得果决一回,挥手让左相就在御书房里把旨意写好。
安国公府中,因为楼见榆在商铺、田产上与楼璟起了分歧,众人商讨到午时,才算定了下来,管家按时摆了饭,楼见榆根本没有胃口,楼璟却是吃得津津有味,甚至还多添了一碗饭。
“岭南有荔枝,泡茶、酿酒味道都很好,”用过午饭,众人坐着喝茶,等程修儒他们把账目抄下来,大舅母便说起了岭南的事来,“每年荔枝熟的时候,侯府就常拿那个做菜,新鲜的荔枝炒肉,最是好吃。”
“我也听说过,岭南的荔枝好吃,只可惜那种东西摘下来就得吃,过了夜就坏了,我们在这京城中,怕是一辈子也吃不到。”二婶出身不低,还是有些见识的。
“倒不至于,放在水里镇着,也能放两天的。”大舅母微微地笑,又说起岭南的山水花木,二婶和三婶都露出歆羡的目光,她们这些京中妇人,一辈子也出不了远门,平江候夫人却是随夫征战,从京城一路到岭南,比她们有见识多了。
“舅舅,不是说给我带了荔枝酒吗?”楼璟听到屏风后妇人们的谈话,便笑着问身边的二舅。
“昨日忘记了,”徐彻看着又开始耍赖讨要东西的外甥,忍不住笑了起来,“知你喜欢,我特带了两大坛来,你记得给皇后娘娘送些去。”
“二舅何时也知道这些礼节了?”楼璟笑嘻嘻地问,二舅一把年纪了也不成亲,天天出去打南蛮、擒山贼,竟然也知道这些?
“我是想着,皇后自小长在东南,应当也会喜欢喝荔枝酒。”二舅垂目,低声嘟哝道。
楼璟挑眉,想想确实是,靖南候驻守东南,那么纪酌年轻的时候应当是在东南长大的,拿荔枝酒去讨好父后倒真是个好主意。
今日要做的,就是把楼璟要的那部分家产划出来,让三老太爷看着做个见证,至于详细的对账、交割,接下来几日由程修儒来办就行。
待抄好了名录,在安国公府写好了文书,楼璟让乐闲亲自跑一趟京都衙门,把文书过了官印。知府听说是太子妃的事,二话不说就给办了,不出两个时辰,乐闲就拿着盖好了大印的文书回来了。
偌大的家业,只用了一天时间便分好了,楼璟的雷霆手段被楼家众人看在眼里,再看楼璟时,不由得多了几分忌惮。
黄昏时分,楼璟心情愉悦地回了东宫。
彼时已经到了摆饭的时辰,听闻太子殿下在崇仁殿,并且交代让太子妃自己用饭,不必等他。楼璟挑眉,用玉壶盛了荔枝酒去找自家太子夫君。
“诏书已经拟好了,定了‘闽王’,明日大朝昭告天下。”蔡弈指着桌上的“闽”字对萧承钧道。
萧承钧微微颔首,“让杨又廷把你调到六部去吧。”吏部尚书杨又廷,是蔡弈的姑父,把他这个詹事府少詹事调进六部倒不是个难事,当初把蔡弈塞到东宫来也是为了让他熬资历。
“殿下,”蔡弈闻言,立时跪了下来,“臣愿跟着殿下去封地。”
萧承钧摆手,“吾知你忠心,然东南之地实不是你该去的。”
蔡弈闷着头走崇仁殿,一抬头看到就站在门前的太子妃,不由得一惊。东宫之中,谁也不会拦太子妃的路,因此,楼璟究竟在门前站了多久,他们根本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