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下(90)
楼璟已经听不进去爷爷在他耳边叨叨什么了,一对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心里七上八下,不停地在希望与失望的边缘徘徊。
白色的豪宅修筑得如同小型宫殿,在夜晚亮起璀璨的灯光。
大厅里已经来了许多人,男人们西装笔挺,女人们穿着华丽的晚礼服,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有乐队奏折舒缓的轻音乐,人们低声交谈着,气氛很是融洽。
楼璟穿着黑色小西服,打着精致的领结,跟在祖父的身边。
刚进门,就有许多人凑上来,与祖父寒暄,楼爷爷也笑着回礼,把手边的小孙子介绍给众人。
楼家在国内地位很高,与萧家不相上下,在大厅中站了没多久,萧家的少族长就亲自迎了上来,“楼老先生。”
楼璟看着眼前的少族长,如遭雷击,这人,分明就是年轻了十几岁的淳德帝!
“哗啦啦”一阵掌声响起,“淳德帝”快步走到了台上,笑着道:“感谢各位参加今日的宴会,萧某近日刚刚回国,恰逢犬子六岁生日,借此机会邀请大家前来,希望大家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而后,在一片掌声中,穿着白色西服、系着银灰色领结的萧家两位少爷,慢慢走下楼来。
走在前面的小孩子,长得粉嫩精致,配上那冷冷的表情,厅中的众多太太们禁不住大呼可爱。
楼璟愣愣地看着那个孩子。穿着小皮鞋,步履沉稳,仿佛不是走下楼梯,而是迈下陛阶,一步一步都有着不容忽视的尊贵气势。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角度,他看到了那双黑如点墨的大眼睛里,掩藏极深的冷静深沉,那是经过几十年的积淀才会有的眼神,他绝不会看错!
元郎!那是他的元郎!他的弘元皇帝!
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被爷爷一把抓住,“臭小子,别闹,爷爷带你去认识萧家人,一会儿再去玩。”
看着被众人围住的萧承钧,楼璟忍不住热泪盈眶,真是亲爷爷啊,这太及时了。
楼老爷子一过来,众人自觉地让出位置。
“咱们去院子里玩吧。”大人们寒暄,楼璟一把抓住了萧家大少爷的手。
“这两个孩子倒是投缘。”穿着宝蓝色礼服的萧太太笑着说,这位夫人长得很是漂亮,却不是那个跋扈的陈贵妃,而是萧家两个少爷的亲生母亲,楼璟猜测,这说不准就是前世的淑妃。
“去吧,你们自己玩去。”楼爷爷大手一挥,让他们出去玩。
萧大少不说话,任由楼璟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只有四岁的萧二少眨眨眼,抓着哥哥的衣角,也跟着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院子里是一个十分宽阔的露天游泳池,两人在池边站定,四目相对。
楼璟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又怕得到什么让他失望的结果,万一萧承钧不记得他了怎么办?抿了抿唇,楼璟攥着手中软软的小手,“我叫楼璟,你叫什么名字?”
萧大少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用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糖,“给你吃。”
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奇异的威严之感,楼璟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我叫萧承锦,我哥哥叫萧承钧。”依旧攥着哥哥衣角的萧二少,奶声奶气地说。
“承钧啊,真是好名字,我还以为你叫元郎。”楼璟说着,眼中不由得盈满了泪水,小孩子的身体容易流泪,他这一刻也的确想哭。
萧承钧浑身巨震,丢了手中的糖,伸出短短的小胳膊,一把抱住了楼璟,“濯玉,真的是你……”
“我说过,一定会找到你的。”楼璟紧紧抱着怀中柔软的小身子,在那粉嫩的小脸上不住地蹭。
“嗯,我信你。”饶是坚韧的弘元帝,这一刻也禁不住眼眶发红。
萧承锦看着两个大孩子抱在一起,挠了挠他聪明的小脑袋,不明所以。
春日的微风吹过,在泳池中吹出淡蓝色的水纹,一圈一圈地漾开。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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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坐下来,紧紧挨着,相互依偎。
可怜的弟弟被支使到一边去,自己玩水。
相互交流了彼此这些年收集到的信息,奇异的发现,他们熟悉的那些人都在这个世界,只是大家都忘却前尘,只有他们两个还记得所有。
“你该不会是真的没喝孟婆汤吧?”楼璟笑道。
“闭上眼再睁开就是这里了,我也不知道,”萧承钧皱了皱眉,“你是怎么死的?萧家后人可有善待你?”
弘元帝一直怕他死后,萧家人会苛待楼皇后,一直是帝后共治,甚至不惜像个昏君一样,把军权给了皇后,就是要他不受人欺负。
“呃……”楼璟心虚地低头,在弘元帝病中的那些时日,反复告诫他要好好活着,可是他转眼就抹了脖子。
萧承钧皱眉,捏着他的下巴让他转过头来,“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眼前长得软软糯糯,偏要做出一张严肃脸的小夫君,楼璟忍不住笑出声来,凑过去在他唇上轻啄了一口,“这次,我们总算是早些见面了。”
“莫岔开话题。”萧承钧不打算放过他,这些年在美国长大,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本讲昱朝的史书,关于楼皇后的死,史上记载是殉葬了。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有多愤怒,这些人怎么敢,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的濯玉!
楼璟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不在了,我怎么可能独活。”看着心爱的人在自己怀里咽气,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雁失其侣,哀鸣而死。萧承钧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轻叹了口气,“罢了,我就知道……”
“嘿嘿……”楼璟笑嘻嘻地凑过去,躺到夫君那软软的怀抱里,深深吸了口气,干净温暖的小身体,带着小孩子独有的奶香,让人忍不住蹭了又蹭。
萧承钧由着他胡闹,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楼家现在如何?”
“这种年代,我们家正经生意人,又不去打仗,老头子身体好着呢,还用不着我操心。”楼璟打了个哈欠,这一路紧张得要死,此刻放松下来,才感到疲倦,小孩子的身体真是脆弱。
萧承钧微微颔首,“萧家族长就是睿宗,进来身体大不如前,才把父亲送到国内来。”
这个世界,应当就是昱朝千年后的世界,连国内的州县划分,都与昱朝相差无几,每个州有各自的州长,有一个统一的总统,不过是四年一换,没有任何的世袭。
萧家自工业时代中期起家,百年来积累雄厚,本家已经迁到了美国,只是国内终究还是根本,族长让儿子回国来,便是要他接手主要产业,好接任族长之位。只不过,现在不讲究世袭,族中凡是嫡系的,都有权当上族长之位。
“呃……你父亲他现在的处境……”楼璟一时有些不习惯,萧承钧的父亲,他一直叫皇上、先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
萧承钧勾起一抹冷笑,“祖父还有两个亲兄弟,下面的那些叔伯可不是好相与的。”他们一家到国内来,其实就是一种考验,欧洲和北美的市场分别交给了两个叔伯打理,就是要他们在短时间内做出成绩来,优胜劣汰,即便有祖父撑着,做不出名堂,这族长之位也难到手。
“你打算帮他吗?”楼璟坐起身来,微微皱眉。
“我还是个孩子,怎么帮?”萧承钧瞥了他一眼。
楼璟摸了摸鼻子,都忘记了,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是适应这个世界,别露出马脚,何况上一世淳德帝的德行他看得分明,没有了绝对的继承权,这位就是个扶不上墙的,“萧太太,是不是淑妃娘娘?”
提及这个,萧承钧眼中泛起些许笑意,微微颔首。托了现代医疗技术的福,他母亲生萧承锦的时候的确大出血,但输了血就救过来了,并无大碍。
“那便好。”楼璟也跟着笑,两只漂亮的眼睛笑成了小月牙。
萧承钧看着缩小了好几倍的皇后,觉得手痒痒,伸手捏他的脸,软软滑滑的,“对了,你这些年,可见过父后?”
他在美国没有见过纪酌,萧承钧的母亲沐蓉就是父亲的原配夫人。
“见过,”楼璟任由他拉扯自己的脸,嘴角漏风地说着,“他家在闽州。”
去年过年的时候,楼璟跟着母亲去岭南外公家,纪酌作为纪家的次子,来给他们送年节礼,还给了楼璟一个大红包,不过显然已经不记得前尘过往了。
不过,自家二舅还是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见到纪酌就挪不动了。据说最近纪家跟徐家正合伙开发一个项目,徐彻主动请缨要去干。
两人正说着,大门口出现了一阵骚动。
“小姐,没有邀请函是不能进入的。”穿着制服带着白手套的门卫尽职地拦住一个穿着艳红色晚礼服的女人。
“我可是陈欣,你看清楚了,”自称为陈欣的女人扬着下巴,“萧总跟我是老朋友,要什么邀请函?”
门卫自然认识这人,陈欣是娱乐圈正红的女明星。
“妈妈,怎么还不能进去啊?”陈欣领着一个小男孩,也穿了一身西装,看起来跟萧承锦差不多大。
“那请您稍等。”尽职的门卫还是没有放人的意思,陈欣身边的保镖就你不耐烦了,当着门卫拦截的手,那女人趁机拉着孩子走了进去。
泳池边的两人自然听到了动静,跳下躺椅。萧承钧把趴在池边玩水的弟弟拉起来,跟楼璟站在一起,两人的眼中俱是一片冰冷,因为他们已经看到那个女人的长相了。
上挑的眉眼,火红的嘴唇,褐色的大波浪卷头发,妖娆的身形,就算改变颇多,萧承钧一眼就能认出来,陈贵妃,那个淳德帝独宠二十年,最后亲手掐死的女人。
保安已经通知了屋中的主人,萧承钧的父亲,淳德帝,如今叫做萧振邦,闻言匆匆走了出来,正与陈欣打了个照面。
“振邦哥。”陈欣拉着手中的孩子,笑意盈盈地走过来。
萧振邦看到那个孩子,徒然变色,拉住陈欣的胳膊,冷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快离开。”
“怎么,大少爷过生日,我就不能带着孩子来祝贺一下?”陈欣笑得很是自然。
装作在角落里玩耍的三人,冷眼看着这一幕闹剧,不用想也知道,那孩子就是萧承铎,这在昱朝算是养了外室、生了庶子,在如今,那就是出轨、有了私生子。
“哥哥,那是谁呀?”萧承锦虽然小,但他终究还是那个过目不忘、三岁识字、五岁成诗的萧承锦,乖乖的不乱出声,只凑到哥哥耳边小声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