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请更衣(33)
温禅没想到,单单一个金陵梁家,竟让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几人“冷静”下来。
“信口开河?”梁宴北莫名其妙的挑眉,“这姑娘是唐门主的千金一身份你们都信了,为何不信我?”
唐一笑忍不住笑出声,“你非江湖中人,怎可与我比?”
“莫说西凉,就是光一个金陵城就有不少姓梁的人家,你这样说,莫不是在混肴视听?”姚孟平打死不信,“况且……”
他的后半句没说完,但已有不少人知道其中意思。
梁家嫡系与梁家庶系,虽然只有一字之别,但相差却巨大。
立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方亦阳此时不再置身事外,对着单柯问道,“单少主,这位梁公子是你何人?”
“他啊。”单柯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忽然被提名,冲方亦阳微微一笑,“他是我亲表哥。”
方亦阳听闻,至始至终都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双眉皱起,道,“姚阁主,还请罢手。”
不仅是他,就连姚孟平自己听见单柯的回答,心中也是“咯噔”一跳,生出怯意。
江湖中人之所以不敢轻易招惹百晓门,其中不只是因为百晓门情报多人脉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百晓门与梁家嫡脉是姻亲。
梁宴北的娘单泉,那是单柯的亲姑姑。
梁家是西凉百年荣盛不衰的钟鸣鼎食之家,代代位居高官,几十年前为避免功高盖主,引起皇族针对,便渐渐从朝堂高品官退下来,从军从商各方面发展,势力除却朝堂之外,扎深在西凉各处。
如今梁老爷子退了官,梁峻才带着梁宴北赶赴京城任职,为的就是刻意避嫌。
江湖传言:百晓不争江湖,梁家不问是非。
百晓门虽然从不参与江湖的纷争,但却也是江湖门派。
可梁家不同,严格来说,梁家算是官宦世家,不与任何江湖门派往来,是以方才梁宴北说他是梁家人,很难令人信服。
云永旭的瞬间脸变得煞白,喃喃道,“停手停手,千万不可动梁家嫡脉之子。”
“吾儿被害之仇,不可不报。”姚孟平把牙齿咬得咯咯响,手握成拳发出轻微的颤抖。
“你疯了!”先前还不停帮腔姚孟平的云永旭此时瞪眼冲他大喊,“你动了他,别说你姚家,就是你们整个五月岛也能被梁家人翻过来!你若想死,别拉着我们!”
墙头草,墙头草,风一吹,两边倒。温禅默默道。
“云宫主未免也太过胆小。”谭琼看不惯他的样子,冷嘲热讽,“别人还没说什么,你就吓破了胆子?”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这也算是为你们好,你们忘了莫家门派是怎么消失的了?那么大个门派,一夜之间就没了,你们的够撑多久?半夜?”
云永旭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梁家的势力百年而成,你们根本惹不起!”
提及陈年往事,所有人都沉默了,就连谭琼也无话可说。
梁宴北本人都还没说什么,他们就已自乱阵脚。
温禅从不知道梁家在江湖上有如此大的威力,前世与梁宴北一起生活那么长时间,从没见过他与江湖人来往,就连单柯这个表弟,他也没见过。
他向梁宴北投去诧异的神色,恰在此刻,梁宴北也转头看来。
“……”梁宴北沉吟片刻,低声道,“他夸大了。”
温禅叹一口气,“行了什么都别说了,我在心里记着。”
梁宴北转头回去,不耐烦道,“说够没有,我来此地身负皇命,没空与你们泼皮耍赖。”
抓到手的唐沁动不得,没抓到手的温禅又有梁宴北在前面挡着,左一个动不得,右一个动不得,可让他就此罢手,他怎能甘心!
姚孟平一想到自己的儿子惨死,心口堵着一条火种,直往脑顶烧。
他额头青筋尽爆,既不肯退让,又不敢上前,僵持着。
谭琼伸手轻抚在他的胳膊上,低声劝道,“姚大哥,不可冲动,此事还是另寻解决办法。”
这话说的很明显,她是劝姚孟平别明着动手,要暗着来。
谁知这话却点燃了姚孟平,他气急难忍竟亲自动手,手臂一抬,以内力将谭琼震开,化掌为爪,身影快似一条毒蛇,直奔着温禅而来。
姚孟平毕竟是上一任英雄会的胜者,内力深厚,隔了有一段距离,温禅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气息,胸口一阵压抑,难以呼吸。
云永旭始料未及,当场傻眼。
倒是方亦阳反应很快,见姚孟平想要出手,飞速的甩起拂尘想要去阻止,但却见眼前一花,已有人击退了姚孟平。
谁都没看清楚梁宴北是如何出手的,但当人们目光定下来时,方才气势汹汹的姚孟平连退了数步,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存心找死?”梁宴北的头微扬,发间的白玉簪折射日光晃眼,他神色认真的问道。
他问出这话时,几乎所有人都震惊了,甚至包括他的亲表弟单柯。
单撇开梁宴北的身份不说,他毕竟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姚孟平却是一堡之主,亦是凭实力江湖阁主之位。
年过半百,修习内力数十年,就算是不能称为江湖第一,但至少与之匹敌的少之甚少。
但姚孟平却被这样一个身在江湖之外的少年,击退了。
先前单柯说梁宴北的拳头硬,这个时候温禅着着实实好奇起来,年仅十八岁的梁宴北,拳头到底硬到何种程度?
根本不相信自己会被一个少年击退,姚孟平再次出击,只是这次则是对准了梁宴北。
他斜着嘴角一笑,勾出冷漠的弧度,等着姚孟平冲过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空中忽而传来清脆的铃铛响,只见一把洁白的扇子旋转着凌空飞来,准确的打在姚孟平的臂膀上。
也不知那扇子带来了多大的力量,竟把姚孟平打得身子一歪,卸了所有力气,往一旁让了好些步才稳住身形。
梁宴北顺势将扇子接下——是一把精致雕琢的白骨扇,扇面光滑无暇,触手温凉,扇柄尾处吊着火红的流苏,两个结扣当中串着玄色的铜铃,煞是好看。
这东西十分眼熟,温禅心想。
“怎么此处这般热闹?”清朗的声音随后传来。
“是何人如此猖狂?”姚孟平哇呀呀呀一番乱叫,恨得是咬牙切齿,几欲吐血,双目赤红的瞪着声源处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男子翩翩走来。
温禅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震惊的瞪大眼睛。
☆、城主
来人一身白衣胜雪, 黑如墨的长发肆意懒散的披在身上,发中的玉簪折射温润的光。
眉眼如画,歌且从容。
即使温禅看过他几次,但这一眼,还是让他惊艳无比,金灿灿的阳光下,此人如神祗一般, 仙气飘飘。
他的脚步既轻又缓,眸中带着轻轻浅浅的笑意,“真是热闹啊。”
他一出现, 原本站在院子内候着的宅内下人皆行礼,“城主大人。”
“楼慕歌?”温禅震惊不已,下意识脱口而出。
原来他就是极乐城的城主。
前世的楼慕歌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叫笙笙的小姑娘,他们神出鬼没行踪不定, 就连守备森严的皇宫,他也能出入自如。
温禅记得很清楚, 是他持着一把白骨扇出现在帝王寝宫内,帮助他挽回了大错。
于温禅来说,楼慕歌是个恩人。
此时的他模样约是二十五六,前世温禅初见他的时候, 他也是这副容颜,这让温禅更加确定,楼慕歌这人根本就不是正常人,非仙即妖。
听见温禅这不大不小的一声疑问后, 不少人都侧目看他,就连楼慕歌也看过来,目光定住的瞬间,他笑容加深,别有意味。
“你怎么认识他?”单柯悄悄在他耳边问。
“曾有过一面之缘。”温禅意识到自己的嘴快,低声含糊的回答。
楼慕歌的出现,让院子内的气氛一下子缓和,姚孟平在五月岛就算再张狂,也不会跟城主闹不愉快。
只是面子上还是要撑一下,他冷脸道,“楼城主这是何意?”
“方才也是出于情急。”楼慕歌缓步走来,停在梁宴北的对面,对他颔首一笑,接过自己的白骨扇,铜铃轻响,“你们都是我青木牌请来的客人,身份尊贵,若是有谁在我这城里受了伤,我心里过意不去啊。”
“客人?我儿子被你请的这些客人联手谋害,我让他们偿命,这有何错?”姚孟平觉得来者不善,先把脏水兜头泼出。
“姚阁主,证据未明,你可不能平白诬赖别人。”楼慕歌摆明了一副站在温禅这边的样子,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白骨扇,“前因后果我都听说了,你只凭别人两句亲眼所见,就带人来扬言要为儿子报仇,这说出去,能让谁信服?”
他的双眸微动,从在场人的身上一一滑过,不咸不淡道,“说不定,还会被人说你以多欺少,拿身份压人呢。”
云永旭忙笑脸相对,“楼城主误会,我们不过是跟来看个热闹的,也知道此事复杂不能轻易下定论,所以方才劝姚阁主来着。”
他这副谄媚的样子可把姚孟平气坏了,回头狠狠瞪了云永旭一眼,忍着气道,“那楼城主有何主意?吾儿不明不白死在你这府中,你既然不让我动他们,总要给我一个交代。”
“你想要交代?”梁宴北突然出声,“给我们几天时间,我们会查出杀害你儿子的真凶。”
“表哥。”单柯觉得不妥,小声提醒。
司徒舟兰悄然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暗暗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温禅倒是觉得这主意不错,如今姚孟平死了儿子,是不论如何不肯善罢甘休,以梁宴北的背景他不敢动,只会死咬着温禅不放。
温禅也不想搬出自己的身份自救,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出真正的凶手,让姚孟平无法针对。
只要是有人蓄意谋害,总会有蛛丝马迹。
“我看这方法可行。”云永旭几乎是立即赞同。
“也只能如此了,姚大哥的儿子不能枉死,你们只要能自证清白,相信姚大哥也不会乱伤无辜。”谭琼旁敲侧击的劝姚孟平。
温禅听闻冷笑,“不会乱伤无辜?我那三个手下呢?”
“你且放心,但凡是在我府内发生的事,我自然会管,你那三个手下我已经命人接管,在你们找出真凶之前,他们会被关在府内,若有想问的,尽管去问便是。”楼慕歌在一旁说道。
而后他对着姚孟平问道,“不知姚阁主可有异议?”
“你们都已做好决定,何必再问我?”姚孟平显然非常不满,对看着众人给的台阶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得不下,“但你们的时间只有两日。”
“两日未免也太短了。”
单柯拦不住梁宴北,就想为他争取多几天,“姚阁主以为这是个容易事吗?”
“好。”
“好。”谁知梁宴北竟与温禅异口同声。
温禅心一跳,看了梁宴北一眼,抢先道,“姚阁主,两日后我必会查出害死姚严鸣的真正凶手,还望这两日内阁主莫迁怒于其他人。”
楼慕歌拨弄了一下扇柄上挂着的铃铛,说道,“那便两日后的午时在府中正堂相对。”
城主一锤定音,姚孟平也无法反对,憋着一肚子气冷眼撇着楼慕歌,阴阳怪调,“楼城主好大的本事。”
楼慕歌温润一笑,“姚阁主好大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