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正道大佬后我翻车了(47)
时至今日,对于分别本身,他除了怅然,已经彻底接受、难觉痛楚,但此刻拥抱,抬头轻吻对方时,仍有一股缠绵不休的情绪填塞胸口。
这是相思难舍。只不过,他不懂。
李承霜任由对方轻吻过来,他如有所感,视线触上江远寒渐渐化为淡紫的眼眸,仿佛在刹那之间被摄住了神魂,怔愣了一瞬。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在他见不到的百里之外,在最后一丝残阳沉没、大地覆上黑暗的瞬间,那道迟迟追来的金色箭羽飞驰而来。
箭羽无灵,要追上李承霜,只有冲破眼前的阻碍。而方才江远寒却又跟李承霜换了位置,牢牢地阻挡住了箭矢的来向。
最后一阵剧烈的魔气翻沸而起,如同屏障盾牌般挡住箭羽流光,但这些参与的气息并没有什么用,在短暂的拉锯之后,还是骤然撕碎屏障,没入躯体,被强顿在血肉之内。
只不过这具血肉,早在消散的边缘。
这根箭从背部捅入心口,险些穿透而出。其中的金色灵气破坏性地向外摧折,痛到顶峰之处,不啻于万箭穿心。
但江远寒一声不吭,只是向他怀中更深处蜷缩。
李承霜隐隐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动了一下,随后便再无动作,只有耳畔耗尽力气,仍像是孩子心性的玩笑低语,尾音有些虚浮压抑。
“你不牵涉进来,就是对我最好的安慰了。”
他的话语顿了顿,似乎是抬手按住了李承霜的肩膀,力气并不大,更像是一种抚摸,只不过也就停在这里了,再做什么,好像也没有了力气。
但耳畔的低语还有一句。
“其实我……”
余力已散。
无论江远寒是想说自己的名字,还是想说的自己的身份,这最后一句话里,到底有没有真实可信、情真意切的一句话,或许只是众多玩笑谎话中的一个,都已经听不到了。
就在李承霜回过神的瞬间,怀中的重量就在眨眼一瞬消散了。那些依偎的温度,环绕的动作,缱绻的耳语,全都像是幻梦一场,只有一道失去光芒的金色箭羽坠落在地,随着江远寒身形的消散一同化成灰烬。
连一丝光芒都寻不到了,余晖短暂,残阳只在片刻之间,夜幕降临,只剩下旷野上飞驰的风。
李承霜好久都没有动作。
过了大半天,他似乎才回过神来。这一切对他来说,第一个反应并不是离别无期之痛,而是一阵茫然。
这是一种如受重击的茫然,整个人脑子都是懵的,再清醒的神智也无法理清一丝一毫。他静坐在原地,连呼吸都缓慢,无论是怀中还是手边,都空无一物。
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
经过了太多的纷争嘈杂,此刻的冷寂便更渗入心肺。李承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指拂过地面,浅浅地滑过一瞬,连碎散的飞尘都穿过指缝,遥遥地穿行奔远,向天涯海角。
他站起身,细碎的蛇鳞慢慢地浮现,原本是银白之色,但这银白色持续地久了,反而给人一股如同眩晕的雪白,从至极的雪白里映出一点可怖戾气。
明月奴,玉霄神,腾蛇一族就算是再多的雅称,也只不过是称赞当时这个人的君子品格和形貌,而非对腾蛇本身的赞誉,这确实是一个屡出凶妖的血脉。
这一场十万深山的争斗,所夭折的正道弟子、高明修士不计其数。但其中大多数并非是被魔修一击至死,而是在天地棋局崩裂之时,被翻搅碎裂的土地绞到地底下去。正因如此,不仅李承霜的名字被列为诛杀对象,连忘尘阁的明心圣卜靳温书都被以“不顾全正道修士性命”的名头大肆指责了一番。
下棋人想取得主导地位,想将棋子玩弄于掌心,最终反遭他眼中“愚笨蠢货”的钳制指责。而半生斩妖除魔无数、圣名天下皆知的玉霄神,亦化为世间罪孽凶恶的一种传言。
世间的万事万物,往往曲折坎坷,好事多磨,岂能尽如人意。
随后不久,忘尘阁自我封闭,靳温书以养伤之名,谢绝有客来访。李承霜也不知所踪。
直到三年之后,在翠鸣山附近的城镇之中,乌云盖顶,电闪雷鸣。夜中,周遭百姓亲眼看到一个道袍剑修化为腾蛇巨妖,雪白有翼的真身在云端翻搅,将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道士斩于剑下。
翠鸣山乃至整个云州,连下了三日大雨,一股深重缭绕的恩怨从大雨之中消散而尽,山川河流水面上升,随后除了玄剑派之外的几大剑修仙门尽皆出动,势要将当年化妖的玉霄神诛于剑阵之下。
他们不明白李承霜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这么多年销声匿迹,一出现就是惊动天地的动静。但他们见到他对修士毫无顾忌地动手,隐蔽而又极其灵敏地察觉到了浓重的威胁。
那日的乌云久久没有散开,诸多以剑为长的修士,全都折在了对方的万千飞剑之下。而李承霜手中甚至都没有剑,手中只有灵气凝聚的淡淡剑形,连利器都算不上。
但他伫立半空,就是一把锋芒至极的顶峰之剑。昏暗的暴雨之中,所有年轻修士初次历练的眼眸之中,都永远地记住了那个道袍玉簪,神情无波的半妖,这一抹素淡影子,却仿佛有天地雷霆加身。
三日之后,雨尽成血,腾蛇重伤残躯,突破了围杀之势,冲向十万深山的方向,由于当年十万深山的地形变动,许多追杀之人全都迷失方向,只能放弃。
血雨覆盖翠鸣山连下了多日,直至许多年后,此处的山叶依旧是血红的。
而十万深山不远处的一处断崖,依旧有清风徐徐,夜凉如水。
飞禽走兽全都避开了腾蛇外泄的血气,它们神智未开,却也知道趋吉避凶,不敢去招惹妖君。但有一只小松鼠却因为贪吃松子,没能及时离开,眼睁睁看着妖君降落。
它僵硬在原地,看着一个浑身染血的道袍青年静立在明月之下,伸手捧了捧映到指间的明月光辉。
这怎么能捧得住呢?就算小松鼠只是一个懵懂灵物,也知道月光是捉不住的。它不敢动,傻傻地望着妖君。
这里是江远寒当初化灰消散之处,光阴更迭,山水变化,连空荡的此处,也已经有了生灵长存。
李承霜坐在这里,道袍遮蔽伤躯,单手放在膝盖上,他看了天边很久,忽然道:“残阳很美,满月也悦目。”
小松鼠抱着松子,哪敢说不,愣愣地点了头。
“恩仇已了,牵挂断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不必为我担心。”
松鼠那个脑子,哪里听得懂这么复杂的话,它只知道保命,对方说什么,它就拼命点头罢了。
李承霜原本还想再跟月亮聊些什么,随后又觉得思念之言,惟心可知,也不必说出口。他转过头,仿佛这时候才看到旁边傻傻点头的小松鼠,略微提醒道:“不是跟你说。”
随后,腾蛇化作原型,银白的鳞片在月色之下色泽润如冷玉,他盘旋在崖边沉重尖锐的一截断峰之上,巨大的蟒蛇尾贴合山石,闭上了眼睛,似乎能从日月更迭,天地万物之中,得到什么似有若无的安慰。
直至此处的生灵们开启灵智,腾蛇妖君都没有离开,甚至连移动都没有过,他沉眠在断峰之上,闭目等待朝霞、等待余晖、等待月华,等待时光轮转,四季变幻,他的鳞片渐渐僵硬,真身没有从蛇蜕里挣脱,僵硬如石的鳞片几乎与山峰凝为一体。
再后来,连他在这里的风声,都被时间模糊了。很少有人还记得这件事,只有过往的行人对这座似蟒似龙的山峰名川啧啧赞叹,听闻一两句传言的小妖装模作样地前来参拜,或是年轻的修道人从大妖眼下漫步而过,还浑然不觉。
数年匆匆而过,自从翠鸣山血雨冲天之后,妖族的失智之症似乎恢复了很多,不知道是因为此事的缘故,还是妖族终于适应了没有四象丹炉牵制的修炼途径。
一切似乎都暂时平静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出自《金刚经》,原文顺序是反过来的。
不知道过路的行人,会不会把他当作山神问一句,修行可觉日月长?
往往有思念之时,才觉光阴久,日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