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猫联姻指南(35)
可是安静了很久的妈妈却突然掐住他的脖子,满脸热泪地喃喃:“为什么啊,为什么你这只恶心的东西偏偏是我的儿子……”
小季临川一下子愣住了,在她厌恶至极的眼神中怔愣良久,然后触电般缩回了手。
“对不起,”他绝望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找了你做妈妈,不是故意要害你,如果出生之前可以让孩子自己选择,他一定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他不想因为自己让别人丢脸,可他没有办法。
安洄没有接受他的道歉,但也没再打他,她把自己整理出一副人样来,坐在季临川那间昏暗房间的小床上,盯着银质餐叉看了好久,仿佛下一秒就要用它结束自己的生命和这支离破碎的一生。
但她最终还是没能下得去手,因为季临川在她自寻短见前帮妈妈找到了出路。
他趁着天黑避开所有人,偷偷跑了出去,用一把塑料的玩具铲子在花园里挖了一个能容纳一个小孩的土坑。
挖好之后把安洄拉到了土坑前,自己站进坑里,季临川双手捧着铲子递给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和她说:“把我埋起来吧,然后再生一个不恶心的孩子,天黑了,没人能看到你。”
说完犹豫了两秒,又很小声地求她:“埋之前,可以抱我一下吗?我要过生日了,你抱我一下好不好……”
像是怕她嫌弃,小季临川还重重地拍了拍自己身上被抓破的小西服,说:“我穿衣服了,不会沾到你。”
第22章 夜莺与小熊【双更合一】
或许是根植在女性骨髓里的母爱发挥了作用,又或许是还未泯灭的良知终于战胜了生理上的厌恶,安洄并没有把季临川埋进土里。
她在惨白的月光下看着自己的孩子,看他身上被记者、佣人还有自己撕烂的小西装,脚上不太合适但仅有的一双旧皮鞋,粉嫩脸蛋上肿起那么老高的巴掌印,和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里的绝望和愧疚,终于如梦初醒般想起来,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她曾发誓要给他所有的爱、让他在自己的庇护和关爱下无忧无虑成长的宝宝,她本应该众星捧月受尽宠爱的小王子,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欺负成了这幅模样。
季临川今年已经四岁了,但自己没有为他庆祝过一次生日,没有给他做过一顿饭,甚至在本应阖家欢乐的除夕夜,她和季商都会特意吩咐佣人把季临川的黑屋子关好——“不要让他爬出来,大喜的日子平白倒人胃口。”
什么样的父母会这样穷凶极恶地对待自己的孩子呢?季临川独自长到这么大,甚至连一顿团圆饭都没吃过。
安洄在某一个恍惚的瞬间愧疚得不能自已,深觉他和季商这样的人渣都该被千刀万剐。
她接过小铲子放在一边,盯着季临川看了良久,然后试着慢慢抬起手去摸他的脑袋,发现他柔软的头发和乖驯的样子和正常小孩儿并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在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帮季临川把衣服上的脏东西摘掉时,小季临川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胸脯几不可察地挺起了一些——因为他以为妈妈要抱自己,所以紧张到屏住了呼吸,想要关闭所有感官,全心全意地体会妈妈给他的拥抱。
在他短暂又痛苦的四年生命中,得到的唯一一个拥抱。
安洄的眼泪当时就落了下来。
她一把抱住季临川,紧紧地拥进怀里,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嚎啕大哭,哽咽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川,我也不想这样,我以前也爱过你的,我也期待过你的出生的……你相信妈妈好嘛?不要生妈妈的气。”
季临川怎么会生气呢,他像是完全没有开发出生气这个功能的漂亮玩偶,捏着妈妈那几句道歉和一点曾经的爱就要感恩戴德喜极而泣了,激动得开口都是沙哑的,像是小心翼翼地用气音求证:“真的吗?”
“真的!当然是真的!”
安洄急于表现自己迟来的母爱,看着季临川被期待嵌满的眼神说:“你还记得吗?我怀你时每天都给你讲故事,和你聊天,陪你一起挑可爱的小衣服,我们那时候还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是不是?”
“嗯嗯嗯!我记得的!妈妈的心跳很有力!”
小季临川真心实意地笑起来,拼命点头,以为自己不用被埋掉了,所以开心得手舞足蹈,两只圆润的杏仁眼被月光衬得很亮很亮,像是有两根小火把在里面跳动。
然而紧接着他就看到女人表情一滞,顿了两三秒后摸着他的脸怨念道:“可是你为什么会长成这样啊……为什么偏偏是这么个东西……”
小季临川的笑容当场僵住,无措地眨了下眼。
他捏着手,低下头,自卑到恨不得钻进石缝里藏起来,再也不碍到别人的眼。
“对不起妈妈,”季临川咬着牙把那个形容词第一次放到了自己身上,说:“我也……觉得自己很恶心……”
安洄并没有在听到儿子说这种话时开解他或者安慰他,她甚至极力表示了认同,还鼓励季临川:“那我们以后都不要把本体露出来了好不好?只要不露出本体,你就永远是妈妈的漂亮宝宝。”
季临川当然说好,因为安洄第一次叫了他宝宝,为了得到更多的爱和拥抱,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地言听计从。
安洄为他找来了很多药,中西都有,还包括一大堆五花八门的偏方,全都是用来稳定化形能力的。
季临川照单全收,给什么就吃什么,甚至为了效果更好还偷偷加量,可那些药却让他的本体越来越奇怪。
他的脸上总是冒出吓人的花纹,翅膀变得愈加的硬和锋利,身上长出很多大大小小的红疹和血泡,很疼,很痒。
血泡被他抓破了,流出黏糊糊的血水,又因为没人给他上药,变成了暗黄色的疮斑。
季临川知道自己一定更丑了,但他并不在乎。
他天真地以为自己这么乖,化形能力这么棒,妈妈一定会多来小黑屋子里看他。给他讲故事,陪他聊天,叫他很多声亲爱的和宝宝,幸运的话,或许妈妈还会给他的伤口上一点药。
但年幼的小季临川并不知道的是,如果安洄真的爱他,还怎么会有小黑屋子的存在呢……
与其说安洄给季临川的“爱”是弥补,倒不如说是一种无形的驯化。他让季临川从内心深处觉得自己恶心、恐怖,拥有这样一具本体是自己的过错,并且在日复一日的潜移默化中让这种认知根深蒂固。
但即便如此小季临川真正得到的“关爱”依旧少得可怜,他需要用很多东西去换。
因为安洄的情绪并不稳定,就像欧洲群岛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她心情好时会叫季临川宝宝,像个正常妈妈一样温柔地陪着他做游戏。心情不好时又会变成那个发狂的疯女人,掐着季临川的脖子咒骂毒打。
且随着季商的情人越来越多,在她面前愈发的不知收敛,安洄控制情绪的能力也在逐渐退化。
这个畸形的家庭在某些方面达成了离谱的能量守恒,季商折磨安洄,安洄就折磨季临川,两个大人的暴戾和坏情绪永远都能得到最妥善的排解,因为他们始终有季临川这个听话的小出气筒。
季商的情人住进家里之后,安洄失控的频率就呈指数倍增,且爆发得毫无原由。
经常上一秒还在给季临川讲故事,下一秒就揪着他的领子狂抽巴掌,骂他是恶心的脏东西。
“就是因为你,你爸爸才不爱我!”
她发怒时毫无顾忌,下手的凶狠程度仿佛季临川是她的杀父仇人,可她打完后又会抱着季临川哭,向他道歉,给他买更多更好的礼物作为弥补,承诺再没有下次。
然后在下次到来时打得更重。
她在母亲和魔鬼之间切换得毫无负担,代价是季临川一天要从天堂掉到地狱十几次,那么小的孩子被折磨得不人不鬼,鼻青脸肿遍体鳞伤是常态。
他一开始还会喊疼,还会流泪,还会像正常孩子那样哀求呼救,到后面整个人都麻木了,看到妈妈抬起手会下意识闭上眼,被打到半死都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