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恐惧(193)
“来玩牌吧,我亲爱的。”女巫说。她的手在桌面上抚摸过牌面的背脊,仿佛它们是一个个小动物。
选一张牌。它会是高塔,金币,还是骑士?
克里斯知道他不是拿宝剑守护公主的人。他像个卑劣的投机取巧商人,永远只会用最小的代价来换取最大的利益。但他想要知道未来。他会得到他想要的吗?
紫色玫瑰被摘下,被女巫随意用手揉捏。花汁染紫了指关节,克里斯半跪下来,感受到对方将汁液挤在他削瘦的唇面上。据说那会带给他俘获人鱼的迷人魅力,吻过他的唇,就像吻过膏脂和蜜。
水晶球里烟雾迷漫,翻开的牌面孤零零地晾在桌上。女巫在水晶球里看见了什么?断头的教士,教堂窗户纷纷崩碎,玫瑰色彩的花窗里燃烧着熊熊烈火。沾着泥土的长马靴走下马车,穿行过来往行人的街道。
十字架的阴影落下,碧绿的水缸放在教堂中央。船在海面上摇晃,鲜血从伤痕累累的背脊上流下。青年后背的皮肉翻开,在鞭下鲜血淋漓。
骑士的牌面被翻开,烛光闪烁。可那还没有结束。森冷如蛇的鳞片滑动,石墙冰冷阴暗,洞窟潮湿。他闭眼,又睡去,侧脸睁开眼,是一片化不开的深黑。
女巫的手指从他眼前虚拂过。他睁开眼和闭上眼,都没有区别。
黑暗会给你智慧。女巫说。月光皎洁落下,洒落在黑色海面的小木筏之上。木筏摇曳着,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音,海浪摇晃着它。但骑士的生涯到此为止了。星星从夜幕升起来。
下一张牌,是青涩初升的希望之星。
海浪晃动着。浪潮一浪又一浪打来,失事的船在海中沉没。但他被托起来,湿透了的头颅再次露回水面之上。
接着,少年踏上了遥远大陆陌生的土地。他骑在马背上,两侧一尺多高的秸秆瘦削下来,焦干枯黄。高大的秸秆地里,只有他一个人,还有背后的一杆长枪。
星星升起,但又落下去。白昼很快到来,夜晚的天边被橘色火舌舔亮。
这个梦醒来,接着是下一个梦境。一只陈旧的金杯摆在石台上,等待着他的到来。石室里响起皮肉滑动的声音。有什么东西从人类的躯干中生长出来,从皮肤上长出鳞片来。
他盘桓在地上,粘液从后背往下淌。腮裂一起一伏地微动,鱼鳍翻了出来,呈现出半透明的深色色泽。
他变成一条受伤的人鱼。一连串的水珠向上浮去,有人将他打捞起来,又用铁链勒住了他的喉咙。水池里的水草浮动,撩过他安静蜷缩的鱼尾。
光线从人鱼的金发上反射而出。他有时在水池边,有时在池底。暗绿色的光线晃动着,铁链声‘哐当’作响,在空荡荡的囚室里发出声音。
最后,人鱼的尸骨干涸在那个牢笼里。他的水手消失了,离开了高塔,被大海吞噬。
人鱼的骨头惨白,堆砌在水牢里。但金币的光芒接而闪烁,从抛起的一面倒映出青年再次年轻而意气风发的面庞。
牌面摊开,在桌面上显露出金币和缎带的模样。他在甲板上,微风拂面,大海在他的掌控中,和他心爱的船一样。
有什么东西起起伏伏,从不远处的海面上漂浮而来。那是一个落水的人,还是海中危险的塞壬?青年将他带上了甲板。他们热恋,争执,最后决裂。青年不得不失去他,独自踏上寻找黄金的旅程。
现在,他又将把什么样的牌面翻开?
水晶球里倒映的烛火越来越暗。青年的面庞在光线下,只能看见下颌大致的轮廓。
你要怎么选择?跳动的光彩下,青年手背上的戒指熠熠生辉,闪出蓝色的火彩。如果你想要起航,我亲爱的,你需要做好准备。
幻象朦胧不清,像潮水一样退去。海水再次涌来,克里斯已经踏在了甲板上。在出发之前,他向女巫寻求了帮助。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并不惧怕所预言的世界。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他假意遵从权贵的安排,获得了人鱼的信任。在这之后,他借机除掉了对方的手下,在抢到地图之后,与之前的好友汇合。
现在,他既有了指向黄金的地图,又拥有珍贵的人鱼。对于一个意气风发,而又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来说,还能有什么会比这更好呢?
卡特认为不会有。他的人鱼有时候会和他闹别扭,但克里斯不在意。他像个全无心肝的花花公子一样,懂得哪些技巧会让人着迷。
在床上,他用扇子的长穗逗弄对方,将流苏抖落在人鱼的面孔上,弄得那只野兽痒痒地直皱鼻子。这种充满爱意的打闹遮蔽对方的眼睛,他脖子上还拴着铁链,兽瞳却愣愣然地望着对方看。
克里斯捏了捏他耳鳍上的薄膜。他爱开些对方的玩笑,唤人鱼‘我的爱’,又叫他小狗。
青年翻过身去。虽然背对着对方,但他的一只手还留在床上,暗示性地伸过来,指关节弯曲。
“来,”他说,“过来。”
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人鱼一次又一次地被诱惑上伴侣的床榻,忘记自己在笼中愤怒的样子。
那只强壮赤裸的野兽拖着铁链,在他床上,被囚禁在爱人的房间里。克里斯吻他,试图使他忘记海洋,在寻到金子后,和他一起回到岸上。
“你会喜欢的,告诉我你想要什么。”青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玩弄着人鱼的蹼爪。“我会给你一个水池...还有下午茶。”
他说些自己也不太相信的话。可怜的人鱼听不懂他,只能分辨出爱人充满爱意的温柔语调。他因此安静下来,不再弄出暴怒的响声来。
他们在海面上漂浮。船只摇晃,海面上波光粼粼。他们每次做爱后,会花上越来越多的时间靠在一起,克里斯教他自己的语言,念他自己和对方的名字。
克里斯。人鱼说。克里斯。
人鱼沉重的体重把克里斯拉回了现实。那只野兽把一大半鱼尾全搭在他的身上,把克里斯圈住。他太重了,像只不知道自己重量的小狗,但已早不是小狗的体型。
“噢,我的老天..."克里斯吃力地抱怨道,连转身都困难。估计对方的体重,就是他从梦里醒来的原因。
但人鱼毫不在意。他的面孔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惭愧,反而觉得时刻不离地抱着对方是很自然的事。青年试图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但人鱼把他抱得更紧了。青年推了一会儿,最终放弃了和对方的斗争。
克里斯躺在床上,看着船舱顶部,有点生无可恋。当被卷在蟒蛇堆一样的鱼尾里时,实在难以想出什么办法,可以轻松地爬起来。
“我饿了。”他没有感情地说。人鱼挤占了克里斯几乎一大半的床铺空间,那条鱼尾滑溜溜的,鳞片刮过床铺,松松圈着青年的足踝。他们俩都全身赤裸,紧密地贴在一起,克里斯的大腿根还留着干涸的精斑。
他的手肘上还留着几个带血的牙印,肩膀上也被吮得一片红痕,青紫斑斑。对方喜欢他,还是很原始的那种喜欢,丝毫不掩饰这种冲动。有段时间克里斯的大腿内侧被他吮得又红又痛,缀满牙印,最后青年不得不换上更柔软的料子。
现在船上的人还没有发现他,实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奇迹。他们有规律地幽会,人鱼来找他,有时候会带着克里斯想要的东西。野兽的天性让人鱼难以克制自己对情人的占有欲,但他也同样沉迷于听从对方的指令。
“好了,你可以走了。”克里斯说。他们俩刚刚才吃完中饭,克里斯声称自己生病,之后的宴会都不能参加了。他从后厨弄来一些食物,总算填满了肚子。他饿得要死,因此人鱼出于好奇想要吃一点他的食物的时候,青年对自己的碟子表现出了惊人的保护欲。
他连‘不’,‘这是我的’都没说。做爱是一回事,吃饭那是另外一回事。
克里斯自己也搞不清楚,他和对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关系。
“嘿!”克里斯恼火道。“你不能再咬我的——衣服——袖子——帽子——嘿!“
他和人鱼在扯一只被咬得不成样子的羽毛帽子。那只帽子看上去被什么动物狂野地撕咬了一番,羽毛没有了,卷边也恹恹地耷拉下来,连布料都变成一络一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