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存档(25)
眼下没有细究的必要。
“去东边。”祝延辰任由话题被带跑,“你知道X市吧。”
束钧思考半晌:“记得,200年前毁掉的那个?”
“嗯。东南方有个边境聚居地。我们去那补充些物资,然后去X市。”
祝延辰有点累了,自从身体走到极限,他越来越容易疲劳。束钧是对的,或许他的确需要多休息一点。
“先回洞穴。”他说,“我睡会儿,你可以练剑……”
束钧毫不掩饰地皱起眉:“你声音有点虚,身体不舒服?”
“有点累罢了。”
“那还回什么洞穴,我带你飞过去。迟半天练剑而已,我也死不了。”
束钧绕着祝延辰踱了圈儿,自从知道这人还剩两个月可活,束钧下不去手随便拎他:“算了,我背你。路多远?我尽量飞稳点儿……等等你先别倒!先给我个面罩,我这模样有点显眼。”
把人背在背上,束钧一阵不习惯。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冰冷和僵硬——再怎么说,背上个比自己还高一点的大活人,后背至少该暖烘烘的。
祝延辰是真的状态不太好。束钧没再吭声,大剑挂在身前,腾风而起。
一路无话。
祝大元帅也是心大,顶着强风,就这样在他背上睡了过去。束钧不想摧残病号,在脚下发现灯火,他便轻轻落了地,背着祝延辰朝聚居地中心走。
边境聚居地比城区简陋得多,它们比军用据点大些,往来的都是些侵蚀区淘金的亡命徒。反正大家没事也不愿露脸,净化又烧钱,这里的环境质量着实一般。但住宿条件没的说,市场也热闹,作为歇脚地儿还是不错的。
还是“玩家”的时候,束钧很少接触聚居地,之前也只是听过些情报。如今想来,联合政府怕是担心这些亡命徒们大嘴一张,真相随便甩,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聚居地。
既然是民众自发组织的据点,那结构很好猜,最好的一定在中心地段。只是束钧存了低调的心思,没有选最好的旅店。他走到一半,溜了个边,专门挑了间不上不下的。老板是个剃着光头的大汉,脸上挂了面罩,头顶两侧长着俩拳头大小的黑肉瘤,猛一看有点像熊猫耳朵。
束钧:“……”视线很难不被吸引。
大汉显然发觉了他的视线:“新来的哈?”
“刚来,刚来,您小声点儿。”束钧忙说。“我朋友乏了,正睡着,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您……?”
“店是我的,叫潘叔就行。”大汉站起身来,拍拍油腻腻的围裙。“几间呐?”
“一间。”各种意义上,他和祝延辰得相互照应。
“哦,那你要省钱的一间,还是找乐子的一间?”
“怎么说?”
“省钱的就大通铺呗,一间挤满能住六个,便宜。至于到底几个人一起住,看你们运气。”潘叔嘬着牙花子。“找乐子的嘛,自然都是最好的,适合人放松放松。价格也要贵上那么点儿——”
“那要找乐子的。”束钧懒得管那些个暧昧含义,这是刚需。
反正祝元帅早有准备,不可能在钱上头掉链子。
“哎,行。”潘叔从抽屉里掏了钥匙,轻手轻脚地搁上铁柜台。“我这儿不供吃,给点跑腿费可以代买。你要自己买也行,出门过两条街就是集市。反正咱这儿分不出白天晚上,一整天都有人,不愁买不着。”
“谢了。不劳您费心,等我朋友醒了,我们再一块儿商量。”这里已经算侵蚀区了,食物干净不到哪儿去。他自己就算了,祝延辰这情况不知道能不能吃。
不过房间是不错。
房内有个咔咔响的袖珍净化机,空气尚可。地板打扫得很干净,床单上也没什么怪味。束钧反锁了门,小心放下祝延辰。随后他把周一往净化机旁边一放,由着它瑟瑟发抖。
他姿势一换,祝延辰立马醒了。祝元帅望着房间的墙壁,人一时间有点茫然。
“继续睡你的,现在凌晨不到三点,你只睡了一个多小时。要是不放心,你可以把手铐锁上。”束钧摘了面罩,长舒一口气。
祝延辰有点迷糊地看向他。束钧没浪费时间,利落地拆下祝元帅的面罩,又松了他的领子、剥了他的外套——这些玩意儿只会让人呼吸困难。
“鞋子自己脱。”束钧边剥边嘟囔,“不清醒挺好的,早睡早完事。完了我好和周一对骂。”
祝延辰嗯了一声,看得出刚才睡得挺死,现在还没清醒。他抬起头,冲束钧笑了笑。
那不是个多么晃人的笑,看得出祝元帅很久没笑过了,半清醒时笑得也略带僵硬。但见一个笑容确实地出现在祝延辰脸上,束钧吓得差点丢掉手里的外套。
可能是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祝延辰下一秒就收了笑容。他咕哝着道了声谢,爬上床躺好,连鞋子都没忘摆整齐。
……和自己队里那群家伙比起来,祝元帅非但不娇贵,反倒相当好照顾。束钧平时挺习惯照顾人,一时间有点感慨。只是被那个笑容一惊,感慨早就给冲了个七零八落。
祝延辰到底没给他上手铐。这会儿没了手铐也方便,束钧干脆冲了个澡,把净化机边打哆嗦的周一拎起来,坐到房间另一头。
本来想着训练周一,结果时间空出来,他反而没了训它的心情。祝延辰那个笑总在他脑子里打转——笑得挺好看,但重点不是这个。
束钧的直觉又开始在神经上跳舞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祝元帅……阿烟显然不是个没事礼貌一笑的人,就算他们俩有几个年头的交情。要说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认识阿烟更久的肯定海了去了。然而无论是看资料片宣传、听队里那些祝元帅崇拜者的讨论、还是自己亲眼所见,这人跟涂了满脸胶水又风干似的,平素只有一个脸色。
那是个放松的笑,就像他们真的是无话不谈的友人。
祝延辰在元帅的位置上坐了挺久,指挥的战役也不计其数。他不可能天真到凭借几年文字聊天就如此交心……阿烟瞒住自己的,真的只有“真相”和“死期”么?
束钧越想脑子越乱,他烦得哼哼几声。决定出门转上几分钟,透口气。
好在他现在能控制一点点蚀质,束钧从周一身上挖了一小块儿,拧成绳,把门从里侧挂上。以防万一,他又在门外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出去啊?你朋友呢?”潘叔还坐在柜台前,悠然自得地听着收音机。
“房里歇着,我买点吃的,几分钟就回来。”束钧打了个招呼。虽然这里看着安全,他还是不想把祝延辰一个人扔在这里太久。
“哎哟,我刚帮另一间买了点烙饼,买多了点,你要不?”潘叔没有错过这个推销的机会,“老张那烙饼可是一绝,我见最后一批,就都买啦。这东西不贵,给一成跑腿费就行。”
说着他拿出一张,推开面罩,现场啃起来。房间里霎时充满烙饼的香味儿。
束钧屈服了:“这饼干净吗?”
“干净着呢,你要真怕,拿回去在净化机上多烘烘不就得了——别浪费你们屋里那个净化机。”潘叔三下五除二吃下一张,又把歪了的面罩戴好。
这几天没见祝延辰吃过正经东西,给他买几张饼应该没啥。束钧要了六张,下意识揣进怀里保温。
潘叔哟了声:“你倒是挺会照顾人。其实我这还有抹饼的黄豆酱……”
接下来的话,束钧没听进去。
他是挺会照顾人,从队友的孩子,到受伤的队友本人。之前他被说了挺多次,早就习以为常,也没往心里去。
但现在想想,他习以为常的生活都被整个推翻,所有细节都值得被重新思考一遍——他从8岁起就独自居住了,直到工作都一个人生活。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照顾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