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存档(67)
他们甚至从未吵过架。
束钧本以为自己真要多这么个兄弟,结果他们往来半年后,事情终于出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是一个节日,整个城市都会进行盛大的庆祝。束钧爱极了这一天,街上会挤满人,夜晚热热闹闹——烟尘出现后,他更期待这个节日了。他还从未和朋友一起待到最晚,看漫天炸裂的漂亮烟花。
那晚烟尘刚到,束钧就提出了两个背包。
“我都准备好了!”他鼻子快要翘到天上去,满脸都写着“夸我”。“阿烟,我们去河边吧,我知道一个特别好的观景位置。”
烟尘张张嘴,有点犹豫。
“没事,人是有点多,但不会太挤。”半年下来,束钧摸透了自己这位朋友的脾气。烟尘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他早早便把这个因素计算在内。
而对方也向来相信他。果然,烟尘乖顺地点点头,仔细背好包。
束钧快乐地咧开嘴,又往他的包带上插了几支鲜花。
最近烟尘看起来越来越不开心了,尽管他在尽力压抑,束钧还是看得出来。说不定自己带他去热闹点的地方,能让他心情好一点。
他还特地做了个小小的焰火,打算当做惊喜。
夜晚的河畔人山人海,束钧猴子似的钻来钻去,硬是带着烟尘走了条人不多的小路。最终,两个人蹬着墙的夹缝和窗台,爬上河边低低的矮房。人群在下方拥拥挤挤,两个小孩坐在房檐——束钧愉快地双手撑地,使劲晃荡着腿;而烟尘哪怕运动方面协调不少,这会儿也仍然双膝紧挨,双手放在膝盖上。
“等到零点,满天都是烟花,特别特别好看。”束钧享受了会儿凉风,激动地比划起来。“这是我的特别观景位置,视野可好了!”
烟尘却没看向天空,他垂着眼,看向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
“对哦,一般晚上没什么人,你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人吧。你看那边,那边是我同学,就那个穿蓝衣服的!她和她一家人都过来了。”
女孩一只手牵着母亲的手,一只手拿着棉花糖,期待地看向天空。
烟尘的表情有点微妙的苦涩,或许是夜里太黑,自己看错了,束钧想。
“那两个也是我的同学,他们是兄弟。嘿,我可是一直控制了自己的战术成绩,我要在模拟测试里一飞冲天,吓他们一跳!等我拿了第一,我请你吃大餐。”
他的两个同学正在愉快打闹,笑声划过夜色,听得相当清楚。
“好。”
“啊啊你看到那边那个人没有,那是我特别崇拜的黑鸟队队长,徐坎!”束钧伸长脖子,“阿烟你快看——徐队刚退役呢,据说他要带家里人出国度长假了。你看,他是不是很帅!”
徐坎站在河边,肩膀上坐了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他正和妻子有说有笑,节日灯光映亮了他的眉眼。
“他女儿还是我们学校的,请了超——长的假,我好羡慕啊。”
人群中不时传来开怀的笑。再等半分钟,缤纷的焰火会炸满夜空。就像往年一样,大家会许下各自的愿望。
内容很简单,大多是家庭和睦,身体安康。
不过束钧没有家人,身体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他早就决定了自己的愿望——希望能和阿烟成为长久的朋友。
不知道阿烟会许什么愿,他侧过脸,瞧向坐在身边的烟尘。
烟尘的眼圈是红的。
人流之中灯光点点,每个人都带着笑容。晚风温柔,河水轻柔地冲刷河滩,整座城市灯火通明。明明一切都无比美好。
烟火炸开。
炫目的色彩在空中跳跃,人们抬起头,笑容变得更浓了。徐坎的女儿在激动地尖叫,两个男孩朝天大喊,人群骚动起来,无数家庭舞蹈般轻轻碰撞。
束钧没看天空,他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朋友。
烟花将整个夜空照亮,也映亮了烟尘满是泪痕的脸。他的身体没有抽搐,没有哽咽,甚至呼吸变化都没有太过明显,只是眼泪不断流下。
烟尘试图用手去擦,可那眼泪像是擦不尽一样。终于,他开始轻轻抽鼻子。
“你不舒服吗?”束钧没了看烟火的心情,他本想让烟尘开心点,哪想到起了反效果。
“我有……有一件事想问你。”烟尘嗓子有点哑。“所有人都告诉你,某个行为是对的,可你觉得哪里不太对……你会怎么做?”
“呃,我不知道。”束钧被烟尘的眼泪吓坏了——这半年来,他可从没见过烟尘掉一滴泪。“但、但是既然你觉得不太对,就自己多想想?”
“嗯,我想了很多。”烟尘轻声说,眼泪仍然没有停。“我也会继续想下去的。”
“而且……而且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如果你觉得不对,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束钧搜肠刮肚,想着合适的话。
“要不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先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烟尘一路无言。而在睡前,烟尘突然靠过来,吻了吻束钧的发顶。
束钧吓了一大跳。
“这是‘晚安’的意思。”烟尘哑着嗓子说道,“我看过书,这是和‘很重要的人’道晚安的方式。”
“我们老师说过,亲吻表示‘喜欢’。”束钧严肃地指出。
“亲面颊才代表‘喜欢’。”烟尘翻了个身,“睡吧,晚安。”
“晚安……阿烟,你没事了吗?”
“……”
烟尘没有回答。
而束钧的回忆到此为止,再次陷入不自然的黑暗。
第47章 烽火之始
怪不得在自己恢复记忆前, 祝延辰绝口不提他们是朋友。
他们认识得太早,眼前的现实又太沉重。祝元帅能说什么?我们小时候每天都互道晚安,所以你得信任我?
想象祝延辰板着脸说这话, 半昏睡的束钧有点想笑。
虽然记忆没有完全归来, 他记得他们一同做过的琐碎小事。单提出来, 无论哪件都幼稚到令人发笑。可它们的确带来了区别——枯燥乏味的回忆中多了一拢火,逐渐温暖起来。
他曾有过这样一个特别的朋友。
束钧心里腾起一阵酸意。十六年前他不懂,如今他能猜到那晚烟尘落泪的理由。
十六年过去,这人壳子像重换了一个, 内里还留着
点他熟悉的气息。记忆尚不完整,束钧自然不会幼稚到就此卸下防备。然而在这一刻, 胸口的疼痛却是实实在在的。
束钧终于攒起力气鼓动胸口, 长叹一口气。他努力挪动酸软的手臂,环住祝延辰的背。
“醒了?”祝延辰问道,语尾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感。
“你宽了不少啊。”缓过了劲, 束钧精神恢复得很快。“当初我一把就能抱住你,还能原地转两圈。”
祝延辰:“……”
周遭黑暗阴冷,气氛却沉不起来了。
束钧这边一说话,周一迅速认出了他的声音,开始九曲十八弯地变调嚎叫。束钧没松开祝延辰, 脸埋在对方肩膀上, 安静地待了会儿。
祝延辰也没再说话。他伸出手,手套破败的布料滑过束钧的后颈。
“我们回去吧。”
“不用再来点久别重逢的拥抱?”
“……”祝延辰沉默几秒,“久别重逢可以,你先穿上衣服。”
束钧这才发现,自己几乎全身光着,祝延辰的衣衫也不怎么整。画面哪里都有点不对劲。
记忆回来不少, 束钧原以为自己会适应这些肢体接触。当初他帮烟尘做过不少体能训练指导,小孩子之间的打闹拥抱更是少不了。那会儿他可没有半点拘束或别扭——十一二岁的孩子,友情纯得水都掺不进。
确定祝大元帅是自个儿的少时挚友,他那些问号终于能够消散。性格相合来自他们日夜相处的累积,亲近感来自久别重逢的怀念。哪有什么暧昧心思,不过都是潜意识在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