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客栈(60)
“咱们的安家钱被他吞掉,他还拿着工头给的好处!”
“说是不远走,结果却是深山老林,第一天就遇见狼,除了我和一个弟兄,全都没能活着出来!”
“孙三,你个黑心的犊子,给老子滚出来!”
王大川越骂声音越大,接到消息的其他几家人陆续赶到,在刘河的带头下,堵在孙家门前一起骂,更有三四个女人冲进屋内,把孙老娘和孙家媳妇拽出来,要他们交出孙三,把吞掉的钱吐出来。
“不是,你们冤枉……哎呦,是钱宝来,是他的主意,是他满肚子坏水,你们去找他!”
孙老娘生性刻薄,贪财如命,撒起泼来蛮不讲理,旁人都不愿意被她沾上。今天却碰上对手,被三四个壮硕的女人压在地上收拾,全无还手之力。
想撒泼?
做梦去吧。
“钱宝来,这事和他有关?”围观的人群响起议论声。
王大川和刘河先后开口,他们压根不知道什么钱宝来,从头到尾就是孙三。
大队长被吵闹声引来,看到眼前的情形,见孙老娘死咬住钱宝来不松口,还说他和刘河王大川一定是串通好的,不由得脸色黑沉。
“孙家的,你可不能信口开河,胡乱污蔑别人。”
“我没有,这事一定是他干的,就是他!那丧良心的不是好人,我的儿一定被他们害了,大队长,你要给我做主啊!”
孙老娘披头散发,在地上滚了一身黄土,样子十分狼狈。
孙家媳妇缩在她身后,看起来也是相当可怜。
“我知道,你们都是姓钱的,一定得了好处,对不对!”看出大队长的态度,孙老娘豁出去,指着大队长撒泼,“今天不给我个说法,不把我儿平安交出来,我和你没完!”
遇上村人怀疑的目光,大队长脸色更加难看,呵斥孙老娘不要胡说八道,更把钱宝来主动上交田地和牲口的事说出来。
“宝来愿意把这么多田和牲口分给乡亲,哪会做这样的事!”
大队长话一出口,围观的村人都是满脸惊讶,完全不敢相信。
那只铁公鸡?
不是听错了吧?
“大队长,你说真的?”
“田契就在大队部,还能有假?”
有大队长出面作证,又有刘河和王大川言之凿凿,孙老娘的话再也站不住脚。
在她又要撒泼时,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王大川突然倒在地上,刘河迅速扑上去,动作间扯开他的外衣,现出明显是野兽留下的伤口。
“大川!”
在刘河的叫声中,王大川手指着孙老娘,用最后的力气,要讨回被孙三吞下的钱。
“孙三,老子、老子绝不放过你!”留下这句话,王大川当场气绝身亡。
刘河赤红着双眼,孙老娘和孙家媳妇当场傻眼。大队长立刻召集村干部,将几家外村人分开,将孙家两人一同带去大队部。
钱宝来站在人群后,目睹整个经过,一直没有出声,他十分清楚,等待孙家人的将会是什么。村人们散去时,回头看到他,纷纷堆起笑脸打着招呼,顺便痛斥孙家不做人事。
赵翠从家里过来,看到钱宝来毫发无伤,一点事都没有,立刻拽着他回家。
钱宝来任由媳妇拉着自己,一路上看着赵翠的背影,神情中既有心满意足,也有挥之不去的哀伤。
黄粱客栈中,颜珋走进三楼一间客房,轻摇金铃,一个胖乎乎的器灵从百宝架上飞出,落在他的掌心。
“去,找到这个鬼。”
颜珋将鬼气和印记交给器灵,后者抓起来,用鼻子嗅嗅,小手用力拍了拍胸脯,很快飞出木窗,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六十七章
子时将尽,夜空中闪过一道苍白流火。
火光中, 白胖的器灵挥舞着小手, 祭出大团灵力, 皮肤化成青铜,利齿露出唇角, 指尖窜起青色灵光,化成一只酒杯状的罩子,直向前方的大团黑雾罩去。
雾中隐现扭曲鬼影, 似在避讳灵光包含的力量, 没有正面对抗, 而是不断加快速度,只想尽快摆脱身后的器灵。
器灵锲而不舍, 一次又一次发起攻击, 消耗的灵力越来越多。
鬼影始终没有迎战, 也没有被伤到半点, 避开灵光的同时,速度越来越快, 眼看就要同器灵拉开距离。
器灵愤怒得哇哇大叫, 声音带着恐怖的力量, 四周的空气随之震荡, 呈现出层层透明的波纹, 骤然汇成巨浪,一波又一波拍向前方的黑雾。
被巨浪挤压包围,鬼影再无法从容脱身, 陷于灵光,黑雾开始扭曲变形,边缘处不断被蚕食,飘散开大股黑烟,不断消失在夜空之中。
器灵一击得手,不由得大喜,马上再接再厉,不惜耗费之前吞下的鬼火,也要抓住黑雾中的那团鬼影。
“看你往哪跑!”
“找死!”
见器灵越追越紧,半点没有罢手的迹象,鬼影终于不再躲闪,当下调转方向,在雾中集合大团鬼气,化作一杆漆黑的长矛,矛尖锋利无比,萦绕幽绿色的鬼火。火中现出一张张骷髅面,发出尖锐的嘶吼和鬼哭。
伴着鬼哭声,鬼影手执长矛,运转阴气,向器灵直-刺-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器灵周身涌现炫目的白光,挂在脖子上的青石八卦飞速转动,一道道青色灵力涌出体外,循八卦运行的轨迹,在身前立起阴阳阵图。
阵图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是挡住刺来的长矛。图中飞出青色长链,缠绕住黑色矛身,以灵光吞噬缠绕在矛尖的鬼火。
鬼影没有后退,选择硬碰硬,不断推进长矛,以恐怖的力量震碎阵图,矛尖再次聚集鬼火,火焰变作恶鬼,直扑器灵要害。
“尔等妖物不思顺应天道,不思从于正行,反助悖逆之徒,行违背天律地法之事,当诛!”
鬼影声音尖锐,如兵刃相击。
鬼火熊熊燃烧,矛尖却森冷无比。
阵图破碎难聚,器灵意识到不妙,正要咬牙化出本体硬扛,霸道的龙气骤然袭至。
“大人!”
伴着器灵的欢呼声,一道修长的身影踏空而来,衬衫被风鼓起,猎猎作响。黑发随风飞舞,似最上等的黑绸。
银铃声声作响,古朴的韵律回荡在夜色之中。
颜珋手捏法印,以灵力织成大团灵网,护住器灵的同时,震飞鬼影手中的长矛。
鬼火瞬间熄灭,长矛碎成数段,很快化成黑烟。
器灵终于等到靠山,立刻委屈地扁嘴,大眼睛湿漉漉,一头扎进颜珋怀里,胖乎乎的小脸使劲蹭了蹭,小手指着对面的鬼影,张口告状:“大人,他欺负我!他说你坏话,他还想用长矛扎我!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被扎成漏壶,再也不能给大人酿酒了!”
鬼影一阵扭曲,顾不得分辨,迅速收回鬼气,就要转身遁逃。
“想走?”
颜珋单手拎起器灵,把小家伙放到自己的肩膀上,不再摇动银铃,而是张开五指,以灵力化出一只巨手,向鬼影抓了过去。
鬼影察觉到危险,没敢回头,只是不断祭出鬼气,将速度提高到极致。
可惜颜珋更快。
巨手瞬间袭至鬼影身后,五指向前收拢,轻易将鬼影攥在掌心,越收越紧。
鬼影厉声嚎叫,周身窜起一道道黑气,在巨手形成的牢笼中横冲直撞,拼尽全力想要破障而出。
奈何巨手固若磐石,鬼影挣扎半晌,鬼气消耗大半,鬼体变得透明,仍是无路可逃,连一点脱身的机会都寻不到。
“嗯?”
颜珋将鬼影带至面前,发现鬼影有些不对劲,当即手捏法印,打入鬼体之内。不到两息,鬼影再次发出厉嚎,迅速弥漫成大团黑雾。
黑雾散去,一枚破裂的玉牌落在地上。
玉牌表面爬满蛛网状的纹路,已然是破碎不堪。纹路中隐隐呈现出“酆都”二字。
器灵飞到近前,看到破碎的玉牌,认出上面的字迹,怒得冲天辫都要-炸-开。他竭尽全力追了一路,差点被扎成漏壶,结果追的竟然是个冒牌货?!
颜珋弯腰拾起玉牌,翻过玉牌背面,看到熟悉的鬼纹,当即冷笑一声:“原来如此,难怪连你都骗了。”
“大人?”器灵趴在颜珋肩头,歪着脑袋,大眼睛中满是不解。
颜珋拍拍他的脑袋,手指擦过鬼纹,注入一道灵力。
鬼纹隐隐闪亮,浮现出浑浊的荧光,血红纹路逐渐褪去,现出隐藏在下面的点点金色。
“这不是鬼纹,是神纹。”金光出现的刹那,颜珋迅速锁住玉牌,确保不溢出半分灵气,“所谓成鬼的土地,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
“大人,我不明白。”器灵歪着脑袋。
“不明白?”颜珋点了一下器灵的额头,笑道,“此处土地确已不存,触犯天律被诛,成为地鬼也是确有其事。但其存世多久,实是有待商榷。”
“原来如此。”器灵恍然大悟,“是有人在背后算计假冒?”
“对。”颜珋扣住器灵的小脑袋,笑道,“算是聪明一回。“
随着话音落下,玉牌上的“酆都”二字渐渐消去,牌上的裂纹不断加深变密,最终破碎在灵光中,当场化作齑粉。
颜珋手捏法印,抽取玉牌残存的最后一丝仙力,固然微小,也足以让他辨别出内中蕴含的气息。
不像是万年前暗算他的帝俊太一,倒是颇类祖巫。
颜珋沉吟片刻,以手指在空气中描绘,模拟方才见到的神纹。同记忆中相比,玉牌上的神纹的确肖似巫族,以其内蕴的力量,绝非出自本尊,更像是以神力模仿。
心思飞转间,颜珋忽然意识到什么,带着器灵返回客栈,迅速打开柜台后的木屉,取出一枚枚被红纹覆盖的木简,以灵力查看木简内收取的魂魄。
乍一看没有任何异常,数次仔细探查,最后以龙气引导,方才察觉出不对。单是百年间搜集的魂魄,就有三分之一被烙下印记。
这些印记极端隐蔽,以神纹的力量遮挡,不是刻意搜寻,根本无法发现。
“当真是好手段。”
颜珋发出一声冷笑,推开客栈大门,纵身跃上半空,霸道的气息笼罩全身,化出蜃龙灵影,昂首长吟,声震九霄。
罡风席卷夜空,灵力扩散成雨。
大团的灵雾弥漫开来,雾气中,黑色的龙身若隐若现,长尾划开夜空,利爪撕破云层,金眸锐利,龙口足能吞吐星辰。
天庭之上,庚辰正堵在老君的炼丹房,后者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不想再被应龙堵门,唯有命仙童取来盛装新丹的玉瓶,顾不得心疼,一股脑全都扔给他。
“灵丹都在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