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向雪山行(138)
以前徐槐总觉得他是小孩子,现在,也许应该把他当作大人来看待了。
徐槐挽起一截袖子,“等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手有点冰。”
刚才在户外,手一直是凉的。他快步走到洗手间,用热水仔仔细细洗了遍手,感觉手上的温度回暖,才把手擦干走回去。
两脚蹲在地上按摩的时候不太好施力,于是徐槐干脆就屈起一条腿,改为半跪着的姿势。
其实还有其他更轻松的方法,比如像之前那样,让杞无忧躺在床上,翻过身去趴着,自己站着稍微弯点腰就可以,或者坐在凳子上,把杞无忧的腿架在他的大腿上,这样都会比较省力。
然而徐槐短暂思索几秒,最终还是选了最费力的这种方法。
杞无忧盯着他的头顶,好心建议:“槐哥,你可以坐凳子上,我把腿放你腿上,这样你没那么累。”
徐槐:“我不累。”
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都不行?他在怕什么?杞无忧委婉道:“槐哥,你其实……不用怕我会对你做什么。”
“……”
听听,这像话吗!
徐槐正在往手上搓药油,闻声掀起眼皮,好笑道:“你能做什么?说来听听。”
杞无忧避开他视线,转而注视着他修长的手指,扁了扁嘴,“没什么。”
他能做的有很多,但目前还不太敢。
怕再把人惹炸毛。
两人都不说话了。
徐槐虎口按在杞无忧脚踝处,沿着跟腱一路往上推到腿弯,再缓缓往两边打开。
杞无忧的小腿被黏腻的药油覆盖,在灯光下泛着亮亮的水光。随着徐槐手上的动作,僵硬而紧绷的肌肉慢慢变热、变软,薄薄一层附在肋骨上。
这个过程应该是很疼的,徐槐观察了一下杞无忧的表情,见没什么异样,又继续按揉着胫骨与肌肉之间的缝隙,将深层的肌肉层充分按揉开,这样更有助于放松肌肉,缓解疲劳。
不过这个动作更疼,徐槐曾经感受过,疼得表情扭曲,差点痛叫出声。
杞无忧却一声不吭,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徐槐瞥见他放在身侧的小臂上浮现出明显的青筋,拳头攥得很紧,呼吸也有些粗重,便没再继续加重力度。
“小杞,如果觉得疼的话,你可以出声的。”
杞无忧声音镇定:“没事儿,不疼。”
按摩完,徐槐撤回手,站起了身。
“现在小腿什么感觉?”
“又酸又胀,热热的。”
杞无忧的腿关节劳损,肌肉也很僵硬,按摩完依然酸痛是正常现象。
“槐哥,我什么时候出院?”
徐槐看着他因疼痛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慢慢来吧,不要着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五千字!更不到五千砍我
第107章 不勉强你
又过了几天,杞无忧不需要徐槐搀扶,也可以自己下床走动,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
养伤期间,他收到了很多人的关心。队友、教练、体育总局的相关领导……
茅邈也给他发消息打电话,询问他伤势如何。他在电视直播里看到了杞无忧在坡障项目上拿到冠军,也看到了他在大跳台失误摔倒的画面。同是在赛场上摸爬滚打的运动员,尽管项目不同,但茅邈还是能看得出杞无忧摔得不轻。
杞无忧却说只是一点小伤,没有大碍,现在已经恢复了,在正常训练。
茅邈对此将信将疑,杞无忧便发了一段以前拍的训练视频,三两句话搪塞了过去。
“你是不是在备训这次的沸雪世界杯啊?我在网上看见了,十二月份比,你也会参加的吧?”
茅邈知道杞无忧的积分排名早已达到沸雪赛事的参赛要求,整天期待着他参加这次在家门口举办的比赛,还说到时候要买票和杞愿还有他同学一起来现场看他比赛。
这下杞无忧不知道该怎么糊弄了,一个谎往往要用一千个谎来圆,他不擅长说谎,尤其是在茅邈面前很容易露出马脚,于是只好向徐槐寻求帮助。
冬日傍晚有种沉静的氛围,天边一抹橙红色的云霞,远处起伏的雪山若隐若现。
两人并肩在楼下花园里散步。
“小杞,你不告诉小毛你的伤势,是不是害怕家里人会担心?”徐槐问他。
在决定做杞无忧的临时监护人之前,徐槐就认真看过他的档案资料,也从领队、肖一洋那里大致了解过他的成长环境是怎样的。
“嗯。”杞无忧点点头。
“小毛和你一样是运动员,应该也经常受伤吧?你不能上场比赛,不管用什么理由来掩饰,我想他都会联想到你受伤这件事上。”
况且,杞无忧这次之所以参加不了比赛,并不只是受伤的缘故。徐槐眼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内心感到深深的无力和自责。
他顿了片刻,继续说:“我听说你爷爷在武术方面也很有造诣,大跳台的危险性本来就很强,如果你说你训练这么久以来,一次稍微严重一点的伤都没受过,你觉得他们会相信吗?”
杞无忧无言以对,沉默许久,才道:“如果我跟茅邈说我没办法参加比赛了,他肯定会把我受伤的事告诉杞愿,这样的话爷爷可能也会知道……”
还是怕他们担心自己。
“他们是你最亲近的人,都很爱你,即使你没有受伤,也会一直担心和牵挂你。如果你受伤了他们却毫不知情,估计只会责怪自己,觉得太疏忽,对你的关心还不够多。”
杞无忧注视着徐槐深蓝色的眼睛,有一瞬间很想问他,你也会为我担心,为我受伤而自责,仅仅因为你是我的教练吗,真的没有一点别的感情吗?
但他最后只是垂着眼说:“我知道了。”
“我以前也像你这样,每次受了伤都不想告诉我妈妈,怕她为我担心。直到有次我受了很严重的伤,实在瞒不住了,当时我在住院,她连夜从卑尔根飞到日本看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她哭过。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向我妈妈隐瞒过任何事情了,因为我不想再看到她的眼泪……”
杞无忧听着听着,思绪渐渐飘远。
他经常会想象十几岁的徐槐,在赛场上恣意张扬的样子,在生活中洒脱自由的样子,以及受了严重的伤,晚上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哭的样子。
那时的徐槐和杞无忧差不多大,在异国他乡受伤,身边只有他的教练,同时也是他的父亲,那人却丝毫不顾忌徐槐的伤势,只想让他早点从病床上起来继续参加比赛为他赚取声名。
徐槐当时是什么感受呢?一定比自己还要痛苦和无助许多。
注意到杞无忧似乎有点走神,不知道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徐槐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怎么样,想好怎么和小毛说了吗?”
他推心置腹地告诉杞无忧这些,其实主要目的是想让他不要对受伤这件事有太多的心理负担,不要害怕告诉亲近的人。
对于运动员来说,受伤后调节心态是一项非常重要的课题。伤病对心理层面的影响相当大,要很努力才能克服。杞无忧面上虽然不会表现出来,但徐槐能感觉到他内心深处不易察觉的担忧与焦虑。
杞无忧回过神,“……想好了。”
太阳沉入地平线,天空渐渐暗下来。徐槐和杞无忧分别,回了酒店。
最开始的那几个晚上,徐槐会在病房待一整晚。
陪护床又窄又小,他长手长脚,睡起来肯定不会太舒服。杞无忧能自己下床走动之后,就坚决不肯让徐槐晚上陪着他了,虽然很想让他一天24小时都陪在自己身边。
回到病房,杞无忧先给茅邈发了消息,道明不能参加比赛的原委,对方没有立即回复。他又点开消息列表下面的集训队群聊,里面已经积攒了几百条新消息,大多数内容都是在讨论一个月之后的比赛。
杞无忧无聊时偶尔会上网看一看资讯,网上关于沸雪比赛的讨论有很多,集训队的群里聊得最多的话题也是关于这次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