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高岭之花浇浇水(60)
梁挽的笑还算克制,眉头却不可抑制地高高扬起,这个微笑怪的脸上仿佛连眉毛都是会笑的,如果说一开始是吐槽,后来我就渐渐觉出了乐子,因为我很少在一个人身上见过如此纯粹的快乐。
而这么纯粹的快乐,理由却很简单,简单到不可思议。
仅仅是因为我想要他给我做一顿吃的。
我本来以为梁挽被人通缉,开个面店是为了掩饰身份。
结果我发现想错了,完完全全想错了。
人家的梦想就是开饭店啊。
人家的曙光就是新东方啊。
我和他说武功招式,他的眼里只是正常兴奋,一说到要做吃的,那他干脆乐飞了。
他进入厨房就成一工具人了,在油污满地的厨房钻来钻去,利用自己的轻功飞上飞下,把超高的逼格拉成了超低的地气,处理食材速度超快,切菜的手都甩出了残影,看到我整个人都惊了。
你轻功全是用在这种地方吗!?
你手速是切菜砍肉练出来的吗?
他一边下手一边与我说笑,言谈间甚至想把我也拉下水,让我也爱上烹饪,认为食物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灵。
这话也没错,某些东西吃多了是得得高血压高胆固醇的,这得让心灵宽大不少啊。
我在吃这一顿饭的时候,他就很认真地请我点评,期待得到一点点意见,结果我一菜下肚,就觉得人在云巅,味蕾享受到了极致待遇,简直快快乐乐如神仙,形容词库自然告罄了,说什么都是“真香”“真好吃”“真棒棒”。
结果我这么说,他就显得很失望,认为我是故意敷衍他。
其实不是,我是真觉得好吃。你得知道我在罗神医那边吃的药膳,那都不是给胃上药,那是给胃上刑。
所以这一顿我是真吃爽了,吃到后面忘乎所以,到后来我整个人都笑裂了,从一部正儿八经的鬼片进化成了美食片。
还有眼影盘这个小肥鸟,也不知道是被谁带坏,它本有一副艰苦朴素的鸟类作风,吃着干粮就满足,如今我把干粮摆在它面前它都不吃了,它看都不看一眼的,整个球就缩在一处高点,然后猛地向下俯冲,直升机似的扫飞全桌面。
然后它每冲一次,盘里就有一片鲜美的肥肉飞走了,我的心脏仿佛也有一片被挖走了。
我想挥挥手把这它驱走,结果梁挽说:“你就让它吃呗,光你吃,它在一旁看着,那可多难受。”
梁挽这个家伙真是没有原则。说好的喂养全人类,他扩展成了喂养全物种。
只要是活着的可爱的生物,他都想喂成球,实在是为美色所误的一个典范。
眼影盘已经是个球体,再怎么喂也只能从小球变成大球。但要是天天这么吃下去,它的身材吃枣药丸,早晚这盒子都塞不下它,我的大胸大口袋也兜不下它,它就站不了我的肩膀,得站我脑袋上撒野撒威风了。
我先不管这些,我先摸摸我的肚子,它饱得有些撑,呈现出一种完美弧度。我摸着这肚,就想到我年轻时博览各种雷文,偶遇某篇生子文,那里面的攻给受生了十个孩子,这攻的一半时间都在十月怀胎,把当时还年幼的我雷得神魂出窍,险些就恐耽美了。
经历过这种惊天逆雷,我的脑补力就有显著提升,比如现在,我感觉这就是梁挽的一场阴谋。
他是不是企图用食物把我撑住,用我胃部的超载减掉我手足的超速?然后趁机偷袭?
还好我现在是方即云而不是七哥,要是七哥撑着肚子去打架就太丢面儿了,方即云就没事儿,我打谁都不带面儿的。
结果梁挽始终没有别的动作,他看着我吃饱喝足,好像整个人就很快乐。
这种单纯的快乐,让我觉得既奇特,又不安。这世上人人都苦,怎么就他这么乐乎?
来之前,我做好了刀光剑影的准备,来之后,我做好了当柯南当金田一当福尔摩斯的准备。
结果他给我整个了个美食纪录片,让我堂堂名侦探方即云,从法院大堂走到了深夜食堂。
这个频道我没有准备过,我得切回古龙风。
我问他:“吃饱喝足,你也该说了。”
梁挽:“说什么?”
我道:“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那张通缉令上写的人是你,而不是别人?”
梁挽:“你还是想知道?”
我正色道:“我来这儿是为了帮你,不止是照顾你,也要帮你洗冤,让你不必东躲西藏。”
我是很严肃地说这句话的,不过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摸着眼影盘的头顶,可能稍微失了点严肃。那我就为了加强严肃,我连眼影盘这小肥鸟都不摸了。梁挽看我放弃摸它,才明白我这决心,他就退去笑容,说了一句。
“这只是我见你的第一天,可我已经看出来你藏了许多心事。”
“我的心事与你何干?”
“倘若你的心事都是寻常,你尽可以一个人慢慢享受。你的心事若是愁苦,多了就成了心结,只有把伤心事和别人分享一件,心里的苦才解开一点。”
他这么说我就得笑了,我是真的忍不住了。
“你也说这是你第一次见我,你凭什么揣摩我的心思?”
“我来这儿只是想受人之托,还一下我欠着罗神医的债,不是来和你做朋友的。”
“我不缺朋友,我有过朋友,他们有的睡着了有的还活着,每个人我都记得呢。”
“如今明明是我在问你,你却反过来要我说什么伤心事,为了什么?”
梁挽缓缓道:“为了还债。”
我一愣:“为了什么?”
梁挽把刚刚我交给他的那封信拿了出来,那是罗神医写给他的信。
上面只有一句话,非常简单,字字分明。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小方,这就是你还债的方式。”
每一字都似直戳我心口。
我整个人都给这信冻住了。
一些无法解释的细节,奇怪而微妙的动作,违和的话语与互动,忽然之间有了解答。
原来都是罗神医在暗中拜托,两方撮合。
梁挽收回信,苦笑道:“如你所见,我也欠了她。她只说让我等在这儿,会有人带着信物来找我。”
看起来,智慧姐是有把每个救过的汉子都发展成男护士的倾向。而我作为不知道第几个毕业生,有幸见到了智慧大学智慧专业护理课的学长。
梁挽抬起头,看向我,很歉意地笑了一笑。
“不过我不是很擅长照顾人,我若发现一个人心怀痛苦,不得纾解,我就只知道两种方式让他开心起来。”
“第一是和他打一架。第二是给他做顿饭。”
“和你打架是打不起来了。这顿饭你本吃得很开心,吃完后又不太开心了,可是想起了什么?”
我看着这封信,感觉每个字都是刺在我眼里的一种针,一种又酸又涩的感觉弥漫开来,堵住了我的鼻腔和咽喉,几乎叫我没法子畅快呼吸。
罗姐姐派我过来找梁挽,到底是让我去照顾他的?还是让他来照顾我的?她难道看出了我想拼了性命去刺杀曹几何?故意拿着梁挽的事情拖住我?
罗姐姐啊罗姐姐,你救起人来就一定要救到底吗?
我咽下了疑惑,假装很平静地对他笑了笑。
“她想得太多了,你不必在意。”
梁挽摇了摇头:“我选择在意。”
“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我刚刚拉你手臂的时候,闻到了你身上的药味。”
他故意接近我,果然是为了确定药物的味道。这小子心思不浅,观察细腻,可我却顾不得吐槽,因为我看见梁挽的神情浮出了一层厚厚的灰,像悲哀与同情在他脸上并驾齐驱。
他面色凝重地问我:“你一直都在服毒,对不对?”
我低头辩道:“毒用对了就是药。”
可梁挽说:“但你身上的情况一定是非常严重,你得受过非常人所能忍的苦痛,才得一直服毒。”
“所以呢?”
梁挽忽道:“所以你该去睡觉了。”
这话题和跳崖似的一转,我被他弄得有点懵。吃完饭之后我就得服药了,他在一旁看着我反倒不太习惯,那我就问了:“我睡在客房,那你睡在哪儿?”
“今天只有客房一张床。你先睡,我明日去添置一张新床。今晚我先守一夜。”
“守什么夜?这儿还会有贼?”
梁挽摇了摇头:“贼是没有,但是你在服用的毒我知道。倘若你半夜出了什么事儿,我得醒着,方便照顾你。”
他的安排虽然暖,但有点过于亲密和强势,我沉默了半晌,我到底还是说了。
“我不太习惯这样的照顾。”
梁挽笑了笑:“我看出来了,我会守得远远的。”
我刚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结果梁挽这次上来,郑重地挽了挽我的手,勾了勾我的小手指。
“我这个人有一点不好,时常惹人怒而不自知,你若是被我气着了,别憋着,明天就和我打一架。”
他爽气地笑了笑,这股莫名其妙的快乐劲儿让我觉得既新奇又搞笑,我就没见过这么傻乐傻乐的一个人,明知自己是个微笑怪,却还可劲可劲地说出来,可看着他我又讨厌不起来,因为我知道他是认真的。
“你为什么总在笑?我有什么叫你发笑的地方?”
梁挽笑道:“我遇见快活事儿,就是会笑得停不住的。”
“什么快活事儿?我怎么没瞧见?”
我是随口一说,他倒好,一听这话就笑得更加厉害。
“去照顾一个值得照顾的人,本就是这世上最快活的还债方式啊。”
第63章 重遇此风
我叫方即云,我想把梁挽引开是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