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如(34)
“就叫「六如」吧。”白云天顿了一顿,问道,“你知道「六如」是什么意思吗?”
齐金明老老实实答道:“我家院子也叫这名,什么古书里的吧……小时候可能学过,我给忘了。”
白云天叹一口气:“无妨,我今天就告诉你。「六如」的意思就是,世间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记住了吗?”
齐金明心道这人怎么还跟好记星似的,嘴上只老实回答:“记住了。”其实他心里一点儿也不在乎。
见他一副什么都无所谓,什么也拎不清的样子,白云天说:“你知道吗?你没你爸机灵。”
齐金明垂头道:“我最近酒喝多了,脑子有点木,以前不这样。”
白云天问:“你爸最近好吗?”
“前段时间去了广西,人就找不着了,有人说可能淹死了。”
白云天“啊”了一声,一时想到当年在广西的故事,他们如何勇探不夜天,如何情定春江,如何年少恩爱,如何有了齐金明。往事一一流过,他整个人竟然颤了一颤,见他面有悲色,齐金明忙说:“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也别难过,说不准哪天就冒出来了。”
虽然早知齐胜仙念着广西的未竟之事,但白云天并不曾想过他会执念于此,甚至于生死不明,听到噩耗,白云天怔了半晌,再无聊天之意,他摩挲膝盖,默了一会儿,又招来了松本玉三郎,说道:“松年,以后他就跟着你了。”
松本玉三郎说:“知道了。”语罢他冲齐金明招手,示意过去。
齐金明略生惊奇,原来松本有中文名,意取松鹤延年,颇有内涵。但他更注意另一件事,连忙问道:“那我不回仙草堂了吗?”
白云天说:“往后我们要和江南辜家互通来往,你帮他们做事,就是帮仙草堂做事,没什么区别。”
齐金明还想追问,白云天一句话堵上他的嘴:“怎么?还惦记着白润麒?我跟你说,以后甭惦记了,出去看看,好好开开眼界,保准你再也不想回那一亩三分地儿了。”
齐金明只管敷衍,连连称是,他走到松本玉三郎身边,两人一同退下,他们鞠躬时,齐金明不禁低声讶道:“原来你是辜家的,你不是日本人吗?松本玉三郎,中国人哪有叫这名的?”
松本玉三郎撇撇嘴:“行走江湖,怎么能用真名?我是辜家家主,中文名叫辜松年。”
信息太多,齐金明一时混乱,便望向白云天,白云天给了他一个允可的眼神,又说:“去吧,洗洗温泉,喝点清酒,日本比中国好玩儿的地方多着呢。”
待到人皆散去,白云天捡起桌上香烟,放到嘴边吸了一口。才刚一口,他便觉得难闻,于是灭了烟头,又撩起和服下摆,将二郎腿换了一边。他浑身散着冷茶之味,那样子足够风雅,温泉香雾将他托着,枫叶徐徐落下,日本院中特有的景色,宛如一首俳句。
但白云天的心不在此处,也无意欣赏,他只是望着远处,笑也不笑,若有所思,仿佛情不沾身,如木如石。
《六如》
正文完
2019.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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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六如斋录
风吹动门帘,帘上琉璃珠子互相撞击,珠子里嵌有颜料,转动时有彩光,这是齐友谅几个月前安上的,说这个哄孩子很好,其实一点都不实用,反而妨碍人进出。
齐友直就坐在帘子后边,摇着篮子,小女儿躺在里面,像他,也像齐友谅,其实无所谓像与不像,他们俩长的是一个样。
白群青给她取名叫齐双,对外说是自己的女儿,因为齐友直是外室,生子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女孩不随白姓。齐双出生以后,身体一直不好,齐友直找大夫看了,说是怀时太过颠簸,女孩先天不足,成年后会比较瘦小,由于是近亲生子,她的生育能力是否会受到影响也未可知。齐双身体不好,毯子一裹,小猫一样,不太哭,但一哭就停不下来,齐友直每天不离小床,炉子烧得旺,药也随时备着,生怕她一个不对劲就死了。即便是此时此刻,眼看着胡辜白齐四家人都聚在屋里了,他也只是守在帘后,听外面人讲话,**乏术,不敢出帘去。
外头辜家家主在笑:“友直,你躲里面干嘛呢,垂帘听政啊?”
胡家家主也说:“出来喝点儿啊!再炸点花生米切点豆干,美!”
白群青开骂了:“你俩有病啊,孩子都还没断奶就喝,怎么不喝死你们去。”
另两人讪讪,不说话了,也不是非逼着人喝酒,只是玩闹惯了,打个岔而已,他们来这儿是有别的原因。自从在西安发掘出白玉床,考古界前所未见,琉璃厂、潘家园并上沈阳道,京津两地和藏古靠得上边儿的地方都宛如地震,此事闹得太大,齐友谅又因此被抓起来枪毙,白群青上下打点了多少钱都没能救得回来,是为一大憾事。
齐友谅一直声名在外,都知道白家有个伙计,祖上是粘杆处的,会些天桥底下说书人嘴里的神功,什么倒脱靴,什么夜点灯,身手奇诡,恶名在外,现在人挨了枪子,最好的伙计折了,不少外人等着看白家气短。白家塌了一根柱子,气不如过去壮了,白群青决定拉上胡辜两家,私下联手,三缺一不太吉利,于是勉强拉上伙计齐家,也算凑个四平八稳的数。
外边三人谈了一会儿,终于是聊不下去,纷纷偷闲,一个接一个溜进来偷看孩子,辜秋丰蹲在地上,两手扒着摇篮边上,嬉皮笑脸,嘴里发出怪声,想逗孩子开心,他还没有婚育,觉得小孩子很稀奇;胡笙靠着柱子,居高临下望着婴儿,有点不屑,却总忍不住往下边瞧。他年纪最大,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但都是老婆们在带,和他不亲近;只有白群青最亲切,他从门帘里伸出脸来,看着齐双,眼睛都挪不开,心道这个小孩粉雕玉琢,非常可爱,自己这个便宜爹当得不亏。
齐友直摇着摇篮,有气无力,见三人都进来了,便对白群青道:“不聊了?”
辜秋丰嘴快:“不聊了,没意思。”
齐友直站起身来,呻吟一声:“不聊了就过来帮我看孩子,我出去透透气。”
辜秋丰喜道:“我来我来。”说着马上站到摇篮边,有样学样开始摇晃。胡笙则大包大揽:“你去,孩子我看着,保证没问题。”
齐友直撩开门口棉被,走到屋外,呼吸两口空气,四九城已是深冬,一片灰暗,空气很冷,从鼻腔进去直钻脑子。白群青跟了出来,递给他一柄烟杆,问道:“来点儿?”
齐友直先是为难,到底忍不住烟瘾,笑道:“还是你懂我。”说着他接过烟杆,从烟袋里捻一点叶子,塞好点燃,吞云吐雾。旱烟味道大,孩子不喜欢,但他此时也无暇管那么多,齐家仿佛是上瘾体质,一旦染上什么就很难戒断,管不好自己,天生奴才命。
白群青拢起袖子,问他:“最近心情好些了吧?”
齐友直呼出一口白气:“好多了。就是有时候老梦着他,想他,不能照镜子,一照镜子就难受。”
白群青叹一口气,不敢再提。两人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没过多久,胡笙也灰溜溜出来了,他和辜秋丰试图把孩子抱起来逗,结果脸上挨了小孩一脚,被辜秋丰嘲笑一番,气急败坏出门来了。他见两人站在门口吸烟,后悔自己没带烟杆,不过带着香烟,也算聊胜于无。胡笙和白群青关系好,但跟齐友直隔了一层,相对无言,他只好蹲下,默默吸烟。
过了一会儿,辜秋丰推开窗户骂道:“这儿带着孩子呢!怎么抽起烟来了!”胡笙急忙两脚把烟跺灭,齐友直也弃了烟杆,一行人又转移回屋里,七手八脚地带孩子,到了晚上,白群青到外边胡同里的店铺叫了锅涮羊肉,四个人和和美美吃上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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