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鼓(35)
这是不是就叫做代沟?
“呃,那你什么时候不忙,我过去。”红壳小虾终于出了声儿。
孟鹤沉吟片刻,说:“那你现在就过来吧。”
刘远打电话的时候是下午四点,等到了郭东凯公司就五点多了。正赶上下班的人流,挤成沙丁鱼状的职员们从电梯里争先恐后的汹涌而出,差点把刘远连刮带蹭的给重新带回旋转大门。好容易人走得差不多了,刘远才气喘吁吁的撑着那小身板儿进了电梯。
办公室只有孟鹤一个人在,刘远觉得挺歉意。尤其是当孟鹤三秒钟就变出红戳戳的时候,那歉意就转化成了浓浓的感激。在孟鹤这儿可能不是啥大事儿,可刘远就看着它们像雪天里的小火炭。
盖章就是三下五除二的事儿,一分钟搞定。刘远把实习报告收回包里,很自然的便瞄了眼郭东凯的办公室。只见门紧闭着,没一丝缝隙。
孟鹤注意到刘远的目光,便玩笑道:“旷工了,等着财务扣他年薪呢。”
刘远也跟着笑起来,随口问:“他又跑哪儿逍遥去了?”
孟鹤敛了笑意,眼神慢慢变得深邃。
之所以电话里让刘远立刻过来,是因为孟鹤做了个决定。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唯一可以确定这并非临时起意。否则他就不会和郭东凯玩儿文字游戏。
——不会主动告诉,不代表男孩儿问的时候依旧不说。
“他和女朋友约会去了。”
孟鹤听着自己平静的声音,看着刘远呆楞的眸子。
“女朋友?”刘远的声儿有点抖。
孟鹤轻轻的深呼吸,这事儿不是谁都做得来的,他忽然能理解为何郭东凯迟迟下不了手了。可这是个脓包,必须毅然挑破,否则就会溃烂恶化。孟鹤从来没心疼过谁,但他现在心疼刘远,所以他要做这根锋利的针。
“女朋友,以结婚为前提的那种。”
小孩儿低着头,孟鹤看不见他的表情。夕阳从落地窗射进来,暖得让人想哭。
半晌,孟鹤听见刘远问:“你有他家钥匙吗?”
男孩儿的声音低低的,孟鹤以为他会哀伤,或者哽咽,结果都没有。
孟鹤知道郭东凯从来不会给伴儿家门钥匙,但他以为刘远会是个例外。
郭东凯出差或者有事的时候孟鹤经常会去帮着看看房子,所以他有郭东凯全部的家门钥匙。那是个颇有重量的钥匙串,孟鹤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摸出来,然后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挑出郭东凯最常住的那间卸下,放到了刘远的手心。
他不准备告诉小孩儿郭东凯所谓的家其实有很多处,脓包挑破就好,没必要刺烂。
“谢谢。”刘远扯出抹笑容,昏黄的余晖里格外耀眼。
离开大厦,刘远打车去的郭东凯家。他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发懵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必须要见到郭东凯,立刻。
难受吗?悲伤吗?好像都没有。想要见面的愿望太急切,反而盖住了其他。
郭东凯的家还是老样子,不够宽阔的空间,因为物品的凌乱而显得更加拥挤,上一次的汤圆包装袋还丢在桌子上,喜庆的大红色。
刘远想安静的等,可他坐不住,好像有一家子的毛毛虫在他心里爬,烦躁难耐,无处发泄。忽然很想听音乐,刘远去CD架里翻,然后就看到了自己录制的那张光碟。盒子是自制的,简易却很花哨,在众多的伙伴里一下子就跳脱出来。
自从送出之后刘远再没见过它,这会儿抽出来放在手里端详,说不出的心情。
吸吸鼻子,刘远打开CD盒,原本只是想看看除了光盘外的那些东西还在不在,可盒盖刚一翻开,一个小信封就掉了出来。刘远愣住,有些不可置信的蹲下捡起信封,封口处的印花儿小胶带崭新如初。
刘远不信,他努力的想以最不留痕迹的方式弄开胶带,可最终发现,一旦撕开,真的就无法复原了。
刘远并不是好奇信封里面的东西,因为他再清楚不过。那是他费尽心思折好塞进去的,然后用时尚杂志随书附赠的碎花透明胶带封了口。
于是,这光盘真的没人听过。
不,应该说,都没被人开启过。
刘远坐在地板上,把信封里的几颗小红心倒了出来,那是他拿便笺纸故意折的,一来他觉着挺好看,二来也是想恶心恶心郭东凯。学心形折纸没用多久,费心思的是便笺上的内容。
一颗红心被轻巧的拆开,于地板上铺平,纵横的折痕上面,笔迹潦草而顽皮:
没心没肺郭东凯,
晃荡三十六七载,
狗屁毛病一大堆,
何年何月才能改?
这样的打油诗刘远写了好几首,直到现在,他仍然觉得自己很有才。
刘远不想哭,但夺眶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第 25 章
不是没有感觉的,只是总一厢情愿的把感觉当成错觉。
郭东凯从太阳落山开始就心情不宁,莫名的不舒服,这是个黄道吉日,他原本想在今天求婚的,可陪谢天娜一下午之后刚要进入正题,女人居然以工作为由先走了。郭东凯不是不能挽留,但他不乐意。他估摸着如果女人知道他原本打算今天送钻戒的话,会悔死。
当然钻戒迟早是要送的,可他老人家今天,不高兴。
送谢天娜回了公司,郭东凯想去云端放松一下,心跳便是在这个时候诡异起来的。其实跳动的频率和力道都挺普通,可就是觉着不安,上一次郭东凯有这种感觉是五年前,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开着车,然后被一辆卡车碰飞撞坏了高速边上的护栏。那一次郭东凯大难没死,这一次他有了经验,便连大难都想避开,于是转个弯儿回了家。
从谢天娜的公司到郭东凯市中心的小公寓只有十来分钟,且都是限速40公里的相对安全路面,郭东凯算计着就是真磕了碰了顶多抹点红药水,而且那之后他换的这辆车也配备了安全气囊。
让郭东凯无比欣慰的是,一路平安。
让郭东凯疑惑不解的是,明明进了公寓楼梯,心跳却越来越慌。
用钥匙开门的时候郭东凯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上一次离开这里时他明明上了反锁,可现在,钥匙拧不够一圈,门便已经开了。
郭东凯没有机会换鞋进屋,确切的说他刚刚两只脚迈进玄关,就被迎面而来的拳头揍了个踉跄。防盗门在暴力到来的前一秒自动关严,于是郭东凯重重的撞上坚硬的金属,巨大得近乎骇人的声响在封闭的空间里久久不散。
刘远发了疯似的扑过来,拳头接二连三的招呼在郭东凯脸上,身上:“我操你妈郭东凯,你怎么不去死!我让你他妈的玩儿我!我让你他妈的耍我!”
郭东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孩儿,像只杀红了眼的小豹子,好似随时能露出尖牙,咬断仇人的脖子。
没见过,不代表可以容忍,更何况郭东凯还完全没搞清楚状况。他觉得刘远这疯发得莫名其妙,而他没义务做个白痴的沙包。
“差不多行了!”郭东凯三两下就抓住了刘远的胳膊,嘴角有点血味儿,郭东凯在心里操了一句。
刘远并不罢休,他觉得自己已经没了理智,满脑袋想的都是怎样让眼前的人伤痛,流血,比自己的疼还要疼。铺天盖地的愤怒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要么喷涌,要么灭亡。于是当他发现自己的胳膊被钳制住之后,毫不犹豫的咬上了男人的手臂,隔着薄薄的风衣,刘远确信他咬出了伤口。
“我操,你发什么疯!”郭东凯狠狠的甩开了刘远的脑袋,钻心的疼痛中,他想也没想便猛的推了小孩儿一把,刘远没顶住,重重的摔坐在地上。
麻,一路从尾椎骨窜到四肢百骸。刘远想再扑过去,身体却不再听大脑使唤。他无措的等待着,不一会儿,麻变成了锥心的疼。
刘远可以扑过去了,可他又忽然不想扑了。
精致的红色小盒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了地板上,不需要打开,谁都明白那里面有多耀眼。身体里的力气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干,刘远清晰的记得初中的物理老师就这样讲过,无用功是最没意义的,改变不了任何人、事、物的形态,徒增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