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争暗秀(14)
陶希洪清了清嗓子,把许江同拉到队列前,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他的中文名叫许江同,美院雕塑系的老师,是个混血儿,中文说得很好。这次和排球队合作,因为他的研究方向——”
是什么来着?陶希洪记不清专业术语了,尴尬地朝他眨巴眼。
“艺术动态解剖。”许江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顺便介绍了一下这门学科的运用与发展。
队员们点头表示了解。
“总之,小江老师就是要借我们的身体做点研究。”陶希洪最后总结。
借身体做研究……这话听着好奇怪。许江同再次质疑自己的汉语水平。
高勋从更衣室里推出两个衣架,挂满了黑色的紧身智能心率衣:“这是小江老师找Body Shape公司专门定制的测量道具,大家穿在球衣里就行。”
“好耶!”陶希洪率先跑去过翻了翻,找到印着自己名字的衣服,新奇地左看右看:“居然还有裤子。”
测量用的运动裤也是紧身的,类似跑步运动员冬天穿的leggings。
陶希洪说完走回许江同眼前,迫不及待地解开裤带。
“等等!”高勋惊呼了一声,“小陶,你干什么呢?”
“换衣服啊。”他拎着裤子满脸无辜。
“不知道去更衣室吗?”高勋指着厕所旁边的指示牌吼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裤子,你不害臊?”
陶希洪环顾四周:“不都是男的吗?”
“你!”高勋忍着打人的冲动,把他从许江同眼前拽开,“别忘了小江也在。”
“他可比我们开放。”陶希洪虽然被揪着衣服,还不忘出言调戏他,“艺术源于实践,是吧?”
许江同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不过陶希洪也没打算真脱,只想逗他玩玩。这么宝贵的东西,只能给最重要的人看。
其他队员也纷纷进去换衣服。许江同坐在外面调试设备,一边听高旭连珠炮似的骂陶希洪。
等所有人穿好衣服,实验正式开始。高旭将他们分成两组,按照队内职能依次发、传、扣、拦。这些动作他们已经练了很久,所有人都准确地跑到指定位置起跳扣球,然后到网的另一侧接球传递,精妙得如同执行程序。
许江同看着屏幕上波动的曲线,微微走神。
其实他本来的研究方向是艺术传播,本科期间就发表了几篇AHCI,也算小有成就。就在他以为自己会继续研究雕塑语言时,现在的博导找到了他。
起因是博导无意间翻到了许江同的升学考试的成绩——专项学科考试理科满分,这成绩别说佛罗伦萨美院,牛津数学系都能横着走。
对此许江同的解释是:文科的专项测试考双古文,即古希腊语、拉丁语与现代意语互译,他知道自己没有学语言的天赋,所以选了数学测试。
博导随即向他介绍了自己的项目,希望他能转来实验室工作。当然,他也负责地讲清了利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想要学现代科技搞科研,必然会舍弃传统艺术家的东西。
许江同犹豫过。但当他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函数和波谱时,积分微分、离散连续、几何模型——熟悉的定律和公式如星辰大海,一点一点汇聚成照亮黎明的微光。
他只用一周时间就做出了决定,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质疑与嘲讽。
“砰——”一声强有力的扣球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许江同抬头,恰好看见陶希洪越到最高点,炽热的光线模糊了他的身影,仿佛下一秒,一双巨大的羽翼就要冲出少年轻盈的身体。
肌肉电位随之变化,迸发出一阵阵连续的波谷,外置的数据处理界面,早已写好的程序开始运作,字符连接着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在操作栏里砰砰跳动,不断更迭、无比绚烂。
那是他的热爱,也是自己的坚持。
既然有人研究过去,就应该有人去创造未来。
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自己呢?
许江同的呼吸微滞,目光直直地落在球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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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序真的很浪漫。
小江老师:我是美术老师,但我高考数学满分;我没有语言天赋,但我会说四国语言,老凡尔赛了。
第16章 不想剪头发
一晚上训练结束,许江同的数据也收集的差不多了。
“这裤子真舒服。”陶希洪淌着一脸汗水,扯着裤带朝他走来。
可能是因为刚运动完,他的眼睛更加明亮,与挂在刘海上的汗珠交错辉映,晃得许江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擦下汗。”他拿起手边的毛巾。
陶希洪接过毛巾,把头埋在里面,嘿嘿笑了两声。
许江同继续处理数据,把收集到的肌肉收缩数据做成三维动画模型。
“诶,这是我吗?”陶希洪放下毛巾,又喝了两口水,悄悄地溜到他身后。
许江同正在潜心研究,闻言吓得猛然耸肩,看着屏幕上兀自运行的“TXH-MB(注:副攻的缩写)”文件,有种做错事被逮正着的感觉。
“队里12个人,你怎么只看我的?”果然,陶希洪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很快恢复镇定:“因为只能同时运行一个。”
陶希洪在鼻腔里得意地哼了声,俯身认真地观察自己肌肉的模型。蓝色的线条波动交织,汇成他健硕的人体形状,随着时间轴的运行助跑、起跳、接球,动作流畅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听到落地的扣球声。
许江同慢悠悠地滑动触屏鼠标,将他的人体放大,细细欣赏着。
“诶,”陶希洪又发现了什么,指着下腹部说,“这个模型也太还原了吧,居然知道我有这么大?”
这个关注点……许江同单手扶额,目光微垂,在他的腹部来回打量一番,淡淡道:“确实,合格了。”
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陶希洪的大脑空白了一阵。
许江同捕捉到陶小狗懵逼的眼神,满意地低头一笑。
“你究竟看过多少身材好的果体模特?”恢复冷静后,陶希洪酸溜溜地说了句。
“没有很多。”提起这个话题,许江同严肃了许多,“这些都是大体老师教的。”
他在大学期间通过了欧洲医师协会的解剖学考试,为此亲手送别了许多无言的捐赠者。
原本挑逗的话题也因此终结。
陶希洪盯着屏幕上的“自己”,问道:“老师,你真的不想和我们打一场比赛吗?我能感受到你对体育的热爱。”
“那是你的错觉,我只是喜欢研究这些。”他垂眸,眼神落在那双曾经托起过无数颗排球的手上,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可是你都把我们数据测走、身子看光了,难道不需要等价回报吗?”陶希洪气鼓鼓地看着他。
许江同陷入沉默。
“哥,小江老师不喜欢就别强求嘛。”章成也走了过来,“不过听说老师以前是二传,真巧我也是,咱们可以多交流交流。”
陶希洪看他那张色眯眯的老脸就来气,朝他酸胀的小腿肌肉就是一脚。章成立刻疼得嗷嗷乱叫,两人扭成一团。
“你连课都没去上,还敢调戏老师,不怕挂科?”
“我是正儿八经写事假申请的,老师知道啊。”
“全排球队都知道你喜欢小谭,别搞什么激将法的戏码了。”
“放屁你才喜欢小谭!”
……
“你俩又干什么呢?”最后还是高勋出面把他们拎走了。
许江同默默整理好设备,看着清冷灯光下的那筐排球,不由得攥了攥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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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到周五。许江同上完课,打算早点回家享受周末。
结果下午刚睡醒,接到了系主任的通知,要他去办公室一趟。
许江同以为是要询问工作的进展,没想到一进办公室,主任就问:“小江,你的头发养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