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河(56)
李景恪停在了下两级的台阶上,池灿变得比他还稍稍高些,没来得及反驳,李景恪就将水瓶扔到池灿怀里,背过身,对池灿说:“上来。”
池灿愣住两秒,听见他哥哥不耐烦地又催促了一遍。
他伸了双手过去,前胸贴到了李景恪的背上,然后被握住腿,身下很快腾空了。李景恪把他背在背上,好像无比轻松,带他往亮着灯的古城城门里去。
池灿环紧了双手,分不清胸腔附近的心跳此起彼伏都是谁的,下巴搭在李景恪衣领附近,脸颊时而碰到李景恪短利的头发、时而没有。
也不知为何,李景恪身上总给他一种粗粝、野性而稳健的感觉,他人生中所有疯狂又可以安稳落地的体验,全部来自于李景恪。
经过了古城石板参差的街道,大晚上还有些游人,周围亮着五光十色的灯,熙熙攘攘,他们穿过其中。
池灿趴在李景恪的背上,而自己好像变得轻盈,是有人用双手和身体托住的、而又真正自由的飞驰,然后如鸟一样降落树间枝头。
他不忍心打破这样需要被收集贮藏的珍贵时刻,但还是开了口:“哥。”
“怎么了。”李景恪说。
“哥,”池灿在李景恪耳边说话,喉咙不自觉变涩,声音也变得很轻,像说秘密一样,“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起,再没有想过要去天上找妈妈了吗?”
他说话听起来有些无厘头和幼稚。
李景恪沉吟半晌,问他:“什么时候?”
“觉得我好像不是那么没用了,可以帮哥哥也做点什么的时候,”池灿停顿了一小会儿,用气音说,“如果哥哥需要我的爱,我就全都给你。”
第46章 存钱罐
从古城回去的夜路和池灿每天放学走回去的是同一条。
但池灿这晚趴在了李景恪背上,轻微颠簸的感觉反而让人舒服得犯困。
后面大半截路都很安静,他搂着李景恪的脖子,垂着脑袋把脸往里蹭了蹭,什么也不用想了,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
到家门口的时候,李景恪停下来掏钥匙开门进屋,头顶的灯咔嚓亮起,池灿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嘟囔了一声。他被李景恪放在了床上。
池灿大概真的累了,沾床后有些不高兴,更懒得动,抓着被子翻过身又闭上了眼,倒是知道直挺挺把左手搭在身前,怕痛。
李景恪站在床尾好笑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放下水瓶和提回来的一小袋药,然后拎着池灿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去了厕所。
其实池灿也没真睡死过去,他眯了一阵,听见厕所的水声和李景恪偶尔走动的声音,半晌过后从床上慢慢坐了起来。
李景恪正在外面晒衣服。
他四顾张望一圈,带着做家务怕被觉得是献殷勤的偷摸劲儿,踩着袜子就跑去把椅子上刚刚收进来的那堆衣服搬运到小床上,神色颇为认真地一件件叠好,再分区放进衣柜里,途中不忘扭头去看李景恪的动向。
做完这一切,池灿满意地吁口气,休息似的盯着床铺看了半天,突然皱了皱眉。
他发现自己昨天放在床上的小熊不见了踪影,大概是昨晚不小心掉到床底下去了。
池灿连忙跑到那头掀了掀被子,又伏在床边往里面探头去看,拖着一只受伤的手左掏两下、右掏两下,在视线盲区里似乎碰到了好几个东西。池灿额头上都快出汗了,终于把他的小熊玩偶摸了出来,再往旁边一扫,他抓住个硬邦邦又冷冰冰的东西,心下狐疑,拿出来一看,顿时呆住了,又惊又喜。
他失踪了快一年的猪鼻子存钱罐原来并没有丢,也不是让李景恪拿去了,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暗无天日的床下,上面已经积了层沾手的厚灰。
池灿盯着存钱罐略小上一点的右耳朵,爬起身来连手都忘了擦。
当初李景恪为了让他找出存钱罐,无情地把他从床上叫起来,池灿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一时间却不敢相信。
李景恪早知道池灿醒了、在里面捣鼓些什么,后面又安静下来,他晾完衣服一进来,就看见池灿背身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头发乱糟糟蓬着。
“又怎么了,”李景恪见他外套也大敞着,说道,“刚打完针,要是再感冒了,你就等着被收拾。”
他喝完水走过去,当看见池灿手里的存钱罐时也愣了一瞬,但很快扯了被子过来扔池灿身上。
“我在床底下找到的,”池灿抬起眼跟李景恪对视,一点也不怕被李景恪收拾了,手指很小心地握着存钱罐动了动,“哥,它裂了的耳朵也长回去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李景恪默了默,从另一边坐上了床,说:“找到了就睡觉,把你的宝贝收好。”
“还没有很晚啊……”池灿被李景恪看了一眼,噤声停住了。
池灿把存钱罐擦了擦,珍惜地放回了衣柜的抽屉里,然后迅速脱掉衣服裤子、剩了薄薄的贴身睡衣,一下上床钻进被子,自然而然凑在李景恪身边,不放弃地问:“哥,是不是你帮我修好的?”他声音很小,呼出热热的鼻息,“什么时候的事?”
他想不通李景恪不承认的原因在哪里,于是自己像头一回仗势占据了上风,也步步紧逼起来。
“池灿,你应该问你自己,”李景恪背对着他把灯关了,不紧不慢地说着,反过来问倒了池灿,“整天丢三落四,是什么时候把东西弄丢的?”
“我不记得了,哪天?”池灿心虚地问。
李景恪勾起嘴角笑了笑,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你不记得的东西可真多,就记得怎么打手枪?”
池灿心头重重一跳,嘴巴闭上,不问了。
大概就是李景恪把存钱罐放回池灿小床上的那天,池灿那时候整天见不到李景恪,回来把书包直接往床上甩,一下甩出去掉了一地东西,不小心把存钱罐也扫下去了。
但李景恪没告诉,池灿是怎么也记不起哪天的。
他疑惑不解,盯着李景恪的后背冥思苦想着,心里越发有种松土萌动的痒意,翻身也没注意,又一不小心撞到了包扎过的左手手指,疼得嘶嘶了两声。
李景恪顿时转身过去,按住了池灿的胳膊,问道:“还睡不睡?”
池灿的眼睛在夜色里也炯炯发亮,他撇撇嘴,心想哪天其实并不重要了,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偷偷摸着李景恪的衣角就像摸到了那修好的猪耳朵。池灿小幅度地朝李景恪那边挪了挪,嘴唇几乎快碰到下巴。
他说:“有点冷,睡觉了,哥哥。”
李景恪一直等他闭上了眼、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才转头去调手机闹钟,明天池灿还要上学。
回来的时候李景恪摸到他手心还有点凉,于是拉了他靠过来,重新搂紧被子,好在池灿睡得很沉,似乎做了个不一般的狡黠的美梦。
第二天早上起来,池灿发懵刷牙洗脸之后还没忘记刚做过的美梦,感觉浑身湿乎乎的,但李景恪好像还没消气,比平常提前了十几分钟叫他起了个大早。
他趁着李景恪不注意,临时跑去拿了条裤子来换,躲躲藏藏。
外面天都还只蒙蒙亮,池灿黄棉袄外裹着冬季校服,窝在靠墙的座位里低头吃汤圆,满脸雾气缭绕。
许如桔送来的汤圆还有很多,池灿总是在外面吃也不太好。
虽然早起痛苦,但池灿之前被迫养成的不赖床习惯帮了他,如今起床气也剩得不多了,只需要趁机找李景恪讨要一个拥抱。
他看起来还挺喜欢李景恪给他煮早饭,一口包一个,边吃还能边背背书,让他来消灭掉那些汤圆再好不不过。
这天李景恪许是看在池灿手受了伤,天又冷,和他一起搭公交送他去上了学,不过李景恪途中接了一个电话,似乎说到可能要去外省出差的事,又说去哪里见面谈谈,到站后没能跟池灿一起下车。
池灿跟李景恪招手说了拜拜,自己一个人往古城里去,高兴的劲头低了些。
他起得早到得也早,在校门口碰见同学,还有时间等着一起进学校。
校门口的小商铺里一边卖着早餐,一边开着台电视在放,池灿站在旁边瞅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