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长(111)
骆海突然想起来,乔荆玉进手术室后托乔横给他的护身符,说是他的东西,让他保管好。
护身符就在贴身的口袋里,骆海将手伸进口袋,紧紧攥住里面的护身符,然后走到窗边,将护身符打开。
陆明朝 庚辰年 九月 十二日 辰时
陆明朝…陆明朝…
骆海心神俱震,双手颤抖着将红纸重新装回护身符。
他凝视着高桌前长跪不起的人,久久地看着。
三炷香燃尽,他们又接着上山,在爷爷坟前烧了元宝和纸钱。
然后下山,回到小院拿行李,给小院落锁。
这一路上,骆海一句话都没说。
陆问景当然感觉到骆海的情绪不对,但他以为是刚给爷爷烧完纸钱,骆海难免伤心。
直到九点钟,两人上了火车,绿皮火车在夜色中鸣笛,缓缓启动,驶向远方。
骆海看着窗外,突然问:“陆教授,我想知道,乔荆玉帮您找到的很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转过头,看向陆问景,松开攥了一路的拳头,掌心里躺着一枚明黄色的护身符。
“陆明朝是谁?”
陆问景周身一震,惊诧于他敏锐的洞察力,本想高考后就告诉他,他却已经猜到。
他真的很聪明。
“孩子,这一路很长,足够我把所有的事情慢慢说给你听。”
陆问景看着骆海,这孩子的模样与自己年轻时真的很像。他真的很想告诉他,这一路很长,跨越山河,就正如我寻找你的这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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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感谢老铁们!
我昨天为啥没更新捏,因为这章太长了,而且情节比较连贯,合在一起发比较好,分开就会有种吊着的感觉,所以今天合在一起发了 QAQ
第90章 一家三口
火车疾驰在夜色中,穿破黎明。
从黑夜到白天,这一路跨越山川河流,旷野平原,直至星月退幕,霞光泼洒。
车厢里灯光微弱,像是也在默默地聆听。
这一夜很短,短到只有几个小时,这一夜又是那么长,长到承载起陆问景十六年间四季轮回风霜雨雪的悲苦。
陆问景已人到中年,十六年前那场足以摧毁他和他的家庭的灾难渐渐被时间的洪流冲淡,但岁月的流逝却在他眉眼间留下深深的印记。
车窗外可以看见地平线,黎明追上黑暗,陆地上升起朝阳。
一缕天光乍泄,倾洒在骆海身上。
这些年来,困住他的心结终于解开。
原来他不是不被期待的生命,他有名、有姓、有来处。他是被人抢走的,母亲曾以命相拼保护他,父亲曾披星戴月寻找他。即便希望如此渺茫,却从未放弃。
“后来那些人抓到了吗?”骆海问。
从陆问景的讲述里,他可以知道自己是被那伙人抢走的,而爷爷曾告诉他,他是在山里被捡到的。他是怎么从那伙人手里辗转到山林间的,都经历了什么,恐怕只有抓到那伙人才能弄清楚了。
陆问景摇了摇头,“没有。我曾经对于抓住这些人抱有很大的希望,我觉得只有把他们抓住,才能找到你。所以刚开始的那几年,我天天往公安局跑,直到办案人员看到我都害怕…”
他笑了笑,是无奈的、带着苦涩的笑,“我知道警察同志们都在很努力地破案,一直到现在,负责那个案件的警官跟我还有联系。他说过,那伙人是个很大的拐卖儿童的犯罪团伙,局里一直没有放弃过。”
“后来我觉得,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警察身上,毕竟每天有那么多案子,每天都有人在失踪,他们的警力是有限的,我必须靠自己。”
“所以,你从学校离开,也是为了找我吗?”骆海问。
“嗯,那时候我突然意识到,钱很重要,我需要钱,需要很多钱。你妈妈重伤,后来抑郁,需要很好的医疗和陪护,我还要找你,通过各种方式找你,而且不知道要找多少年,这其中的花费是很大的。”陆问景苦笑,“再说,我也没有心思做研究了,我总觉得,如果那天我没有泡在实验室里,而是陪着你妈妈和你,你们就不会出事了。”
“上次你说的,你去过的那些偏远城市,也是为了找我吗?”骆海又问。
“对,是去找你。我跟支教团队去过很多山区小学,每去一个地方之前,我都会幻想,会不会在这里找到我儿子呢?我确实也在那里解救了几个被拐的小孩。”陆问景倾身向前,给骆海看他耳后的一道伤疤,“看到没有,这里,就是救其中一个孩子的时候,被买家用砖头砸伤的,缝了七八针。那个孩子跟你年纪相仿,眼睛跟你很像,我当时以为是你。”
骆海大致能想到那个场景,陆问景以为那个孩子是他,所以拼了命也要把孩子带走,哪怕头破血流也不肯放手。陆问景说,他拼命寻找他,原来真的是拼命。
“后来呢?那个孩子回家了吗?”骆海问。
“回家了。他爸爸见到我就向我下跪。”陆问景微微仰起头,搓了搓眼睛,“那时候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有人帮我找到我儿子,我也会跟他跪下。”
其实下跪算什么呢?这些年他寻子的重金悬赏已经从最初的十万,变成五十万,一百万,一千万,这个数字随着他财富的增加而上涨。哪怕最终没有找到孩子,只是给他提供一点点线索呢。
因为这段回忆,思绪仿佛又被拉到当初寻找孩子的路上,过了许久,陆问景才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骆海想了想,“我有弟弟妹妹吗?”
陆问景有点诧异,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这个真没有,不过你要是想要的话,我跟你妈这把年纪,倒也不是不能努努力…”
骆海一时觉得槽多无口,这么多年都没努力,现在努力个什么劲儿?他只是好奇,“那时候你们都挺年轻的,怎么没有再生一个?”
陆问景解释道:“一方面是你妈妈身体不好,另一方面,你妈妈和我都认为,有了新孩子,就是对你的背叛。”
其实这也是很多丢失孩子的家长心里的一个结,因为丢了一个孩子,这个家庭的所有活力都消失了,好像做什么都觉得对不起孩子。
“儿子。”陆问景转变了称呼,“我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你要是介意,那你克服一下。”
骆海看着他,抿了抿唇角,有点语塞。
陆问景说:“你没有问题要问了吧,那我能不能提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骆海问。
“我对你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去见见你妈妈。”陆问景说,“来之前我答应她了,说会把你带回家。”
骆海想起上次在学校食堂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几乎是未经思考就答应了。他又想起那次在食堂外将伞留给陆问景后,他回到教室里,脑海中还是那个女人苍白的面容、消瘦的身影,那双悲伤的眼睛,让他也觉得难过。
大概这就是母子间独特的血缘感应,尽管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火车在下午两点到达A市。
陆问景夫妻俩住在一处独栋别墅。
这个小区很高档,也很安静,骆海曾经好几次路过这里。但他就像路过成千上万的大街小巷,并不知道这里面住着跟他血缘最近的人。
“你失踪的第五年,我们搬了家,你妈妈很不愿意。因为她说过去的房子里有你的回忆,但她整天沉浸在那种情绪里,医生说对她恢复不利,搬来这里对她的病情好一些。”陆问景说。
在火车上,骆海听陆问景说了,妈妈有抑郁症,曾经自杀过好几次。她因失去孩子而抑郁,又因自己没能保护孩子而陷入自责。
直到站在家门口的这一刻,骆海突然有些慌张,他该如何面对这个曾因为他而自杀过的母亲?多年来的成长经历让骆海具有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因此这一路面对陆问景,他的亲生父亲,他表现的出奇冷静。现在却害怕他的反应会让妈妈伤心和失落,因为他不能回以他们相同的激动和泪水,甚至有点“懵”和麻木。